徐貞觀白的近乎透明的指尖絲絲縷縷的電光消失,她板著臉,仿佛沒聽清:
“趙卿方才說什麼?”
“……沒什麼。”趙都安無語。
這女人,怕是被戳破心事了吧?不就是想儘快把我推上世間,然後能雙修嗎?
都是成年人了,怕啥……
徐貞觀似也覺得自己反應過激,但這種話題終歸令她羞恥。並且她沒說的是,今年看似一片大好下,實則危機四伏。
莊孝成寧肯犧牲,也要殺趙都安……這已說明,逆黨被逼急了。
那八王……距離被逼急還有多遠?
女帝隱隱察覺到了清朗天空後的陰雲,她急切地想要提高境界,踏入真正的天人境。
與“龍魄”伴身的趙都安成親雙修,是一個法子,但一來趙都安還不知何時能踏入世間境。
二來,她也不知道,這法子能否讓她更上一個台階,史書中尚沒有哪個天人境,是靠雙修上來的……
相比之下,她更在意的,還是今年的“封禪”。
徐貞觀忽然說道:“最晚夏季,朕就要南下洛山封禪。”
趙都安一愣,敏銳捕捉到了她的緊迫感:
“這麼急嗎?因為擔心八王造反?”
“隻是一方麵,”徐貞觀歎息道:
“按照太祖皇帝與青山一脈的約定,最晚明年年初,就是百年來,又一次我大虞皇室與青山比武的時間。這一次,武仙魁肯定不會放水,朕隻能應戰。”
是了,比武就在佛道鬥法次年……因為本就是老徐眼紅鬥法,抄的……
趙都安皺眉道:“不能不比嗎?”
徐貞觀苦澀搖頭:“不比便是認輸,認輸是有代價的。”
趙都安疑惑道:
“青山一脈似乎很執著於勝負,他們想要武道魁首的名聲麼?皇室也不是那麼在意這個吧。”
徐貞觀卻搖了搖頭,輕聲說道:
“武仙魁想要的,從不是所謂的名頭,他是個武癡,想的隻有踏破虛空,登臨‘人仙’境。所以他一直想要的,都是我皇室一脈的武神傳承。”
趙都安怔住,這還是他初次聽到這等密辛。
所以,雙方賭鬥玩的這麼大嗎?
涉及皇室秘傳的根本,怪不得她如此重視……若輸掉祖宗傳承,且不說可能導致的後果,單單一個無顏麵見列祖列宗,就是個要命的事。
趙都安突然也生出緊迫感來,倘若他沒法在女帝封禪前晉級,隻怕等貞寶晉級“天人”後,他更破不了防了……
可“世間”境哪裡那樣好踏入?多少人卡在這道關隘前一輩子。
至於讓貞寶延後封禪,等他一下,更是形勢不允許。
“接下來,我會爭取儘快踏入高品的。”趙都安深吸口氣,認真說道。
徐貞觀看他一臉鄭重模樣,忍俊不禁:
“好了,順其自然就好。對了,按照規矩,比武前一年內,雙方要互下戰書。
這一個百年,輪到青山派人來,到時候,青山派來的弟子還會與我皇室子弟……恩,如今就隻有皇室供奉了,彼此切磋一番。”
切磋?趙都安眯起眼睛:
“那個斷水流會不會來?”
徐貞觀淡淡道:
“他若來,朕便親手將其擒下殺了,刺殺朝廷命官,諒武仙魁也說不出話來。”
……看樣子那家夥是絕對不會來了……趙都安想了想,說道:
“但向青山弟子收點利益應該可以吧?”
徐貞觀瞥了他一眼:“不要做的太過。”
這是默許了。
趙都安嘴角揚起,目露凶光,斷水流與青山割席,不好追究,但既有切磋的傳統,那就不要怪自己心狠手狠了。
尤其……趙都安上次出手,還是在湖亭煙鎖湖上,而彼時他也隻出了一記飛刀罷了。
換言之。
截至目前,整個天下的人,除了極少數如湯昭這種,領教過他的武技的人外,其餘人對趙都安的修為的印象,還都停留在開掛用太阿劍的階段。
更無人會想到,區區半年內,他已經在裴念奴一次次掀開頭蓋骨的地獄磨練下,飛速成長。
……
……
東海之濱,青城坐落於大地之上。
在這座由小鎮擴成的城池後頭,是終年大半截隱藏在雲霧中的大青山。
青山之巔,麵朝東海的那一座懸崖峭壁上。
穿著樸素麻衣,踩著草鞋,腰間懸掛一柄斧頭,笑眯眯看著頗為和善的柴可樵踩著風吹雨打的台階。
抵達懸崖之上。
耳畔傳來東海吹來的海風,與“嘩嘩”海浪拍打絕壁的聲響。
柴可樵恭敬地望向背對著他,盤膝端坐,麵朝大海的那道魁梧身影:
“師父,弟子踏入世間境界了。”
獨坐斷崖的武仙魁骨架高大魁梧,一身粗布麻衣輕輕飄舞,粗糙雜亂的頭發黑白間雜,以一條絲帶隨意束在腦後。
那一張約莫五十餘歲中年人的臉孔上,眉心烙印的一枚如火紅重棗色澤大小的印記隱約繚繞紫氣。
這位當今天下,四位“天人”中唯一實打實的武道大宗師撐開眼皮,平靜點頭:
“不錯。”
柴可樵咧開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等待更多的誇獎。
但武仙魁隻吝嗇地點評了一句“不錯”,就沒了下文,隻從袖中丟出一樣東西:
“既已入世間,此行赴京下戰書,便由你帶隊。”
柴可樵捏住飛來的潦草戰書,撓了撓頭:
“弟子去啊?聽說去下戰書的,還要跟宮裡的人切磋。”
武仙魁淡淡道:“你不敢?”
“不是,”柴可樵撓頭,麵色古怪道:
“弟子聽說,大師兄在外頭刺殺那趙都安失敗……雖說大師兄很早前就下山,但終歸是一脈……那趙都安不是好人,上次弟子去京城,不過是踢館,就給他調集大軍圍殺……”
“……”武仙魁似乎噎住了,片刻後沒好氣道: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那虞國女皇帝胸襟不輸男兒,放心去便是,死不了人。”
柴可樵苦著臉,道:“弟子一個人去?”
“自己去挑人。”武仙魁似懶得與這個弟子說話,一揮袖子:
“滾吧”
柴可樵隻覺勁風拂麵,人如落葉般被海風高高拋起,摔在密林中。
等他爬起來,遠遠仰頭望著斷崖方向,碎碎念吐槽:
“我又沒說不去……唉,山上但凡踏入世間境,就要下山去,如祖師所講,如懸崖上的雛鳥長成,要給大鳥推下懸崖,生死有命,再無瓜葛……隻有極少數留下守山,也不理世事,我如何請的出?恩……隻能找我能打得過的了……”
柴可樵將戰書揣入懷中,將腰間的斧頭擺正,踩著草鞋沿著山峰往下走。
青山上,那漫長的山道每隔幾百級台階,就有人為開鑿出的平台。
平台上有弟子修行,旁若無人。
柴可樵走到雲霧中的第一重台階,在霧中那幾個守山師兄不善的目光中遲疑了好一陣,終於訕訕往下走。
第二重台階上,他徑直走向了一座茅屋,搖了搖茅屋外的鈴鐺。
片刻後,茅屋打開,走出一名二十餘歲的女子,其穿著武人的衣衫,頭發剪成齊耳短發,麵色姣好,眼神幽冷,腰間懸著一柄細劍。
肖染盯著滿臉堆笑的昔日江湖中柴家的少爺,冷冷道:
“有事?”
柴可樵微笑道:“我去京城下戰書,你去不去?”
“沒興趣。”肖染麵色一沉,就要摔門回去。
卻聽柴可樵幽幽說道:
“蕭家雖然沒了,但我記得,宮中還有一位蕭貴妃吧?師姐不想去見一見她嗎?論起來,她是師姐的姑母吧?下戰書記得是可以在宮中住一段時日的。”
曾姓蕭,後改為“肖”,也是玄門政變中,外戚“蕭家”滅門後,僅剩一顆獨苗的女子腳步頓住。
柴可樵繼續加碼:“師姐不想看看,姑母如今可還好麼?”
肖染轉回身。
二人繼續往下走,抵達第三座平台。
柴可樵徑直走向了一名持劍一次次斬破空氣的,雙眼用一條黑布蒙著的青年。
“嗚!”
青年一劍斬出,空氣凝成一道漩渦,他耳廓微動,停了下來:
“師兄有事?”
柴可樵笑眯眯道:
“你不是一直不服氣那個趙都安麼,為天海小和尚打抱不平?這次有個機會……”
“我去。”黑布蒙眼的持劍青年酷酷地說道,他一劍掃出,遠處一株大樹被切斷,緩緩倒下:
“沽名釣譽之輩,殘害忠良之輩,人人得而誅之。”
柴可樵笑容僵住,沉默片刻,說道:
“你知不知道,你砍的樹當初是我栽的?”
蒙眼青年:“……”
肖染轉身下山,眼神冷漠,她要去見姑母,若誰對姑母不好,便給她出氣。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