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太師等圓眼睛,氣的胡須顫抖,而一旁的袁立似乎明白了什麼,露出苦笑。
這一切,都和三年前太像了!
當年先帝駕崩,太子尚未繼位,二皇子簡文也是這般率領門客衝入皇宮,與齊遇春裡應外合,打出“清君側”的旗號。
今日,換成了李彥輔。
規模相比於當年,也小了許多。
然而李彥輔的時機更好,陛下不在,京城禁軍,以及城外的京營,都隻遵照內閣命令行事,而不是某個人。
所以,李彥輔不需要大動乾戈,達到當初徐簡文的程度,隻需要以雷霆手段,控製董太師,以及袁立,就可以在李黨官員的配合下,接管內閣,竊取這座城暫時的控製權。
他早想到了這點,並嘗試提醒董玄等人,怎奈何,袁立身為“清流黨魁”,同樣不被取信。
而李黨的謀反,也比預想中來的更快,更突然,更凶猛,更來不及提防!
“一派胡言!大逆不道!”
董太師一張臉漲紅成紫色,他死死盯著逼宮的相國:
“陛下說的沒錯,爾等才是朝中最大隱患!”
他後悔了!
若早知李彥輔當真有這麼大的膽子,他哪怕冒著朝野動蕩的危險,也會在傳來陛下失蹤消息的第一時間,將其關押起來!
可現在,一切都晚了!
誰能想到,麵對女帝的一次次打壓,始終退讓隱忍,乃至先帝在位時也是一般忍辱負重姿態的李彥輔,會爆發出這等凶悍的膽氣?
如今,顯而易見,宮內的部分禁軍已經倒戈,與李彥輔結成同盟,哪怕叛亂的禁軍隻有一部分,但其餘各營的禁軍調集大批人馬趕過來,也需要時間!
而李彥輔會給他們時間嗎?
“馬閻!動手!擒賊先擒王!”董太師突兀大喝。
如今武將大多出城禦敵,殿內最強的隻有馬閻,而一位世間境武夫,理應能壓得住場麵。
然而馬閻卻沒有動,雙手握拳,警惕地盯著李彥輔身旁的一名蒙麵護衛。
“嗬,”李彥輔笑了笑,此刻的他不再掩飾狼子野心,真正暴露出桀驁凶狠的真實模樣:
“董玄,你莫非已是老糊塗了麼?本相竟膽敢在今日入宮,豈會漏算馬閻這一員悍將?”
他眼神中帶著睥睨:
“亦或者,你認為本相身邊會連個世間境的高手都尋不到?”
話音落下的同時,他身後右側蒙麵的護衛忽然摘下了麵罩,露出了一張同樣烙印著刺青的男子麵孔。
“孔武!”人群中,有人驚呼出聲。
不少人被點醒,都回憶起了這個名字:曾經被打入天牢的死刑犯,亦是軍中將領之一。
“他不是已經死了麼?”兵部尚書臉色變了。
名為孔武的男人笑了笑,沒有理會旁人,隻向前一步,氣機牢牢鎖定馬督公:
“馬閻,好久不見,你該還記得我吧,當初我被通緝,就是一群大內供奉聯手出馬,將我擒拿,嗬,當時你也在其中。可笑若非以多欺少,當時就憑你們,也想抓住我?”
馬閻死死盯著他,搖頭道:
“我接手詔獄時,曾經翻看過卷宗,當時就覺得你死的時間蹊蹺,就在玄門政變那段時日,離奇死在獄中。如今看來,是李彥輔趁著彼時京城大亂,無人有閒暇關注詔獄,將你換走了,蓄養了起來。”
孔武沒有否認,笑容有些癲狂地摸了摸臉上的刺青:
“我本以為死定了,不想如今還能回來,嗬嗬,聽說你跨入世間境了,不錯,如今終於有了與我交手的資格,你可以試試,在這個距離下,能不能殺了李相,是你先得手,還是你先死。”
馬閻麵色凝重,如臨大敵!
身為當年參與抓捕孔武的供奉之一,他深知這家夥的戰力。
哪怕自己修行的是皇室秘傳,但身上沒有武器的情況下,最多與孔武打平,若想在其麵前殺人,卻希望不大。
李彥輔笑了笑,俯瞰老太師:
“董玄,你太老了,頭腦已不經用了。有孔武拖住馬閻,本相身後還有這上百門客,皆為好手,隻要一聲令下,幾個呼吸間,就可將你等屠戮一空。
不過,本相有好生之德,隻誅首惡,除了你董玄,以及袁立等幾個外,其餘人若肯棄暗投明,本相亦不願大動乾戈。”
群臣寂然!
殿中一片安靜,一股不安的氣息湧動,麵對生死危機,不少大臣都猶豫了。
然而麵對威脅的董太師,卻是意外的平靜,平靜的有些異常。
“李彥輔,你的確騙過了幾乎所有人,老夫承認,太過輕視你了,不過……”
耄耋之年的董太師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笑容:“你覺得,你能騙得過陛下麼?”
陛下?李彥輔心頭一動,冷笑道:
“少故弄玄虛,陛下如今下落不明,距離京城不知幾千裡遠。”
“沒錯,”董玄輕輕歎了口氣,“但誰說陛下南下封禪,就當真帶走了宮中全部高手?”
話音落下的同時,忽然間,原本幾乎被人忽視的大殿角落,四名女官走了出來。
她們極不起眼,穿著統一式樣的低級女官袍服,眉心仿照莫愁,點綴著梅花妝。
每次大殿朝會,都會有一些太監,女官在殿內,記錄朝會,維持秩序,收拾板凳桌椅等雜物。
也從無人在意。
然而此刻,這四名女官行走間,卻仿佛褪去了偽裝,氣質陡然一變,更默契地從後腰中一抹,抽出四柄寒光四射的軟劍來!
與此同時,一股至少神章以上的氣息撲麵而來,四人動作整齊劃一,劍鋒從四個角度,遵循星宿方位,朝李彥輔刺去!
劍鋒凜冽!
馬閻眼神一動,也同一時間弓步出拳!打向孔武!
“外人隻道皇宮大內,收攏太監修行皇室秘傳,為大內供奉。可誰人又曾想過,皇城供奉,真的隻有男子麼?宮內豈會沒有女子供奉?”
董太師的聲音,在大殿內回蕩。
李彥輔瞳孔中,四柄軟劍飛速放大。
……
……
皇宮外,一片肅殺。
午門廣場內的廝殺被高高的宮牆完美阻隔了下來。
而被反叛的禁軍掌握的南大門,更是遠遠望去,十分正常。
宮外之人絕對想不到,此刻在高高的宮牆內部,正上演一場可能改天換地的大事。
皇宮外的朱雀大街上,同樣一片肅殺。
一名李黨的官員奉命,帶著一群偽裝成巡邏官差的死士,在大街上遊蕩,驅趕可能靠近皇宮的外來者。
以確保在政變結束前,沒有消息從南門外流。
“什麼人?止步!”
這位李黨官員騎在高頭大馬上,手中捏著長鞭,忽然注意到朱雀大街的儘頭不知怎的,有兩道身影正飛快靠近。
對方似乎是在行走,可速度卻極快,如同縮地成寸般,上一息還在遠處,下一息逼近了一大截。
來不及思考,這位在李黨內部,雖不是柱石般的重臣,但能參與進這場大事,可見其在朝廷中的位置權勢不俗的官員策馬阻攔。
手中的鞭子抖動,朝前方二人方向的空氣中抽打過去,厲聲怒斥:
“前方皇宮重地,閒雜人等擅自靠近,死!”
若在往日,他不會如此跋扈囂張,但因這場大事不容有失,也因為……一旦功成,他日後的前途不可限量。
或許是提早幻想了新皇登基後,自己身為功臣平步青雲的大好前景,揮出的鞭子也不由更加淩厲幾分。
然而那鞭子沒有抽中空氣,竟被一隻手掌突兀地攥住了。
明明還距離好大一段距離的一對男女,突兀出現在馬前。
趙都安隨手抓住馬鞭,神色淡然地一拽,那名馬上官員便一個趔趄,摔落馬下,引得身後一群“官差”護主般跑過來。
“大膽刁民……”這名官員雖已察覺出不對勁,但仍下意識怒罵,撐著身體要爬起來,然後他終於看清了這對男女的穿著,不禁愣住了。
那男子披著朝廷正四品以上才可穿戴的緋紅官袍,且胸前刺繡圖案式樣少見,竟隱約是三品才有的規格。
哪位三品大員趕來?
可這時候,不該都在宮內麼?莫非是武官?
而等他瞥見旁邊那一襲金色的龍袍時,整個人徹底僵住了。
這天底下,何人能穿戴龍袍?哪怕四爪,也隻有親王一等才有資格,何況他匆匆一瞥,那刺眼的大金袍袖上的龍,似乎是……五爪的?
五爪金龍……三品官袍……一男一女……
李黨官員猛地抬起頭,看清了那對男女雖冷漠,卻滿朝文武無一不識得的臉孔。
太子少保,趙都安。
當朝女帝,徐貞觀。
趙都安隨手將鞭子丟在地上,與女帝一前一後,腳步不停地朝城門走去。
這位李黨中堅的官員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天旋地轉,手腳一片冰涼,突然發瘋一樣跪地死命磕頭,石板上,活活磕出了一大灘猩紅血跡。
一身龍袍的女帝走向緊閉的南城門。
趙都安看見,大門吱呀一聲洞開,仿佛被某種無形力量推動。
城頭上。
金吾衛、千牛衛的叛軍如同石化般,驚恐而難以置信地定在原地,他們試圖呼喊、逃跑,卻驚駭地發現全身被禁錮。
然後,那無形的大手擠壓盔甲,鮮血從盔甲中滲透出來,無聲無息,整個城頭的叛軍死去。
一具具屍體直挺挺軟倒,仿佛一座座鋼鐵墳塋。
城門孔洞有些昏暗。
走出後,徐貞觀如霜雪的麵龐沐浴著和煦陽光,眯眼遙望向遠處的大殿。
趙都安耳畔回蕩著喊殺聲,他卻抬起頭,望向了灰暗天空。
發現雲層不知何時裂開了一條筆直而綿長的細線,仿佛將天空切割成兩半,裂隙中,透出燦爛的陽光。
趙都安忽地氣沉丹田,高聲道:“恭迎陛下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