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身影,也於低呼聲中,如被無形刀氣劈中,淩空倒飛出去!
四名女官,小碎步飛退,堪堪穩住身體,卻是同時捂住胸口,嘴角溢出鮮血!
靜!
一片安靜。
董玄臉上的笑容僵住,袁立眼中的光芒也再次熄滅。
馬閻愣了下,失聲道:“世間術士?”
話一出口,他又扭頭改口:“不,不是真正的世間境!”
李彥輔笑了笑,他目光逐一掃過群臣的神態,扭頭看向那名女護衛,輕笑道:
“沒錯,李晴的確還不是世間,不得不承認,術士想跨過那道門檻,絕非易事。
我李家雖可耗重金,招募江湖強者,但涉及今日清君側這等大事,卻不是什麼人都可以信得過。”
那名女護衛右手持短刀,左手摘下麵紗,露出一張年輕的女子的臉龐。
這張臉,對殿內官員而言極為陌生,連馬閻也不曾見過。
但他聽到“李晴”兩個字後,便明白了:
“淮水李家,乃世代書香世家,族內多出入仕的讀書人,每一代卻也會有幾個走武官,修行的另類。我詔衙情報中,曾記載李家年輕一輩,有個修術士的女子,看來就是她。”
李彥輔點了點頭,目光感慨道:
“李晴天賦不錯,如今也有神章境。最關鍵的是可信。隻可惜,要參與今日之事,武力還稍顯不足,不過若她持握上這件鎮刀,一炷香內,當大半個世間來用,還是可以的。”
說完這句話,李彥輔再次回轉過來,微笑望向董玄:
“殿內女官竟是潛藏供奉,這的確出乎本相預料。如你所說,陛下的確做了些安排,可惜,這留下的,且在這座殿中的高手又有幾個呢?
封禪事大,終歸比守一個空殼子皇宮重要的多。
若海春霖還在,或已趕回京城,本相或都不敢今日殺進宮來,可惜……沒有如果。
所以,董玄,你若還有護衛便一起叫出來,本相身後還有這上百名門客,你我便以此地為疆場,鬥上一鬥,若你已無多餘的牌可打……哪怕不為自己考慮,也要多想想家人。”
董太師臉色變了:
“家人?什麼意思?李彥輔你難道……”
李彥輔笑了笑:
“此刻,本相安排的人,應已到了諸位大人家中。嗬,放心,本相隻是為免城中出亂子,才提前要人保護諸位家眷罷了,絕無威脅之意。”
官員們騷亂起來,大理寺少卿魯直猛地站了出來,這個因趙都安而青雲直上的新晉權臣厲聲怒喝:
“李彥輔!你膽敢行此卑劣行徑?!”
其餘大臣也麵露怒色,政變是一碼事,但動家眷是另外一回事。
李彥輔眼神古怪,嗤笑道:
“事情都到了今日這地步,你們還覺得,本相會在意這些?”
他覺得魯直有些可笑,連這滅九族的勾當都做了,自然要將能動用的手段都用了,豈會在意什麼規矩?
“李彥輔!你莫要得意太早!”董玄厲聲道:
“你真以為,依仗武力,就能為所欲為?老夫半隻腳邁進棺材,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你若膽敢動手,老夫大不了不接受他們的保護,若馬閻他們不管一切,隻全力殺你,你真覺得,憑這些門客護衛能護你周全?”
廝殺,與搏命,是兩個概念。
李晴雖為李氏族人,足夠忠心,卻不夠強大。
孔武雖強,卻未必會豁出命去保護李彥輔。
一旦馬閻這個在玄門政變中,有過死戰經曆的大太監真發起狠來,拚著一條命不要了死戰,孔武真的能擋住嗎?
李彥輔笑了。
他笑得很開心,很得意,很坦蕩。
笑聲在殿內回蕩,令在場所有人都露出詫異的神色,不明白相國因何發笑。
“哈哈哈……”李彥輔笑了一陣,緩緩收斂了笑容,輕輕歎了口氣,盯著董玄:
“能說出這種話,看來你們的確沒了後手。很好,那這一場,看來還是本相贏了。”
他哂笑著,居高臨下地俯瞰老邁的太師,神色異常的平靜:
“你說的沒錯,若拚死一戰,有他,有她們在場,本相還真未必能全身而退。”
他指了指馬閻和四名女官。
“但……你們何以愚蠢地以為,本相真的愛惜這條性命?”
他嗤笑一聲,頭盔下白發輕輕抖動:
“本相雖年紀比你董玄小些,卻也小半截身子入土,這一輩子,榮華富貴,位極人臣,什麼沒享受過?若隻為自己,何必蹚今日這渾水?
本相大可早在玄門政變後,便告老還鄉,歸家養魚逗鳥,享天倫之樂,可是……”
他深深吸了口氣,嘴角有些自嘲:
“可你我生在人世間,並非為己而活,我身為李氏宗族族長,自當要死前再為李氏賺個榮華富貴,董玄,袁立……還有你們,難道沒想過?
如今五路藩王奔京,本相若不動,等有朝一日兵臨城下,由著你董玄投誠,還是由著你袁立獻功?”
董玄大怒:“亂臣賊子,你以為老夫會與你一般卑鄙下作?”
李彥輔又笑了下,沒有理會其怒罵,隻是繼續道:
“所以,本相今日敢來,便不畏死!你們就沒發覺,吾兒不在此處?此刻,應龍便率兵鎮守殿外,本相若死,城中大權將由應龍接手,應龍若不幸戰死,便由本相執掌。”
他冷冽的視線掃過群臣,那一張張神態各異的臉孔:
“本相與你們說這些,是為了給你們機會,現在,想活命的便走到本相這邊來,想儘忠的,本相便也成全你們。”
他不準備再浪費時間了。
殿下一下陷入詭異的安靜,除了部分皇黨官員失去戰隊資格外,其餘一些官員舉棋不定,但眉宇間,已是動搖。
也就在一些大臣咬了咬牙,邁開步子,準備做出選擇的時候。
袁立忽然冷不防說了句:
“你們聽,不覺得外頭太安靜了嗎?”
群臣一愣,這才注意到,不知何時,門外的廝殺聲音竟消失了。
厚厚的殿門阻隔了太多喊殺聲,但毫無疑問,之前的喊殺聲是越來越大的,可此刻,外頭卻安靜的可怕。
“停戰了?還是結束了?”馬閻也皺起眉頭。
今日叛亂,顯然隻有少部分禁軍出了問題,隨著廝殺開始,趕來的禁軍隻會越來越多,沒道理突然停手。
至於結束……
也不現實。
叛軍人數雖少,但占據地利,背靠殿宇防守……最重要的是,從李彥輔帶門客闖入大殿,根本沒過去多久。
加起來,雙方也就說了一會話而已,這麼點時間,廝殺怎麼可能結束?
連李彥輔同樣深深皺起眉頭,莫名生出強烈的不安。
“去看看。”沒有猶豫,李彥輔立即朝一名門客吩咐。
後者點頭,擰身朝著身後緊閉的殿門跑去,然而沒等他靠近,毫無征兆的,那高大、沉重的雙扇殿門,竟吱呀一聲緩緩打開了。
打開了……
被人從外,向內地推開。
“吱呀——”
尖澀的金屬哀鳴聲中,丈許高的殿門緩緩被推開,一股腥臭冰冷的風,從外向內,灌入大殿。
掀起了群臣的發絲,慘白的天光再一次從門縫中蔓延進來,照亮了黑沉沉的殿宇。
無人說話,這一刻,無數雙眼睛都望向了打開的大門,天光一點點柔和下來,一道熟悉的人影輪廓從光中走了進來。
趙都安推開門,抬腿邁過門檻,迎著滿朝文武的呆滯的目光,嘴角勾勒上揚,笑了笑:
“好熱鬨啊,朝會進展到哪一步了?看來我們沒來的太晚。”
無人應答。
趙都安跨過門檻,也不理會一張張木然、慘白的臉孔,轉身讓開一個身位,將身穿龍袍,黑發披散,手提太祖神兵的虞國女帝從身後讓了進來。
徐貞觀手提玉龍,鳳眸掃過群臣,視線落在李彥輔臉上,淡淡道:
“李相何故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