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蘭晞閉眼,將含在眼眶的淚水逼了出去,再抬眸時睫羽已經濕了一片,他放下眼中資料,對著沈莊重重磕了一個響頭。
“爺爺,對不起。”
一念善一念惡。
沈莊把證據拿出來的時候,沈蘭晞最先想到的是自己經曆的苦難,所以怨念叢生,諸般不是。
可是他忽略了一個最淺顯的道理,如果沈莊真的打算放任又為什麼要苦心收集證據呢?
那是因為,爺爺在等他們長大。
其實他心中何嘗不明白,去清虛觀並非爺爺是聽信了讒言,而是為了更好的保護他。
沈莊長舒了一口氣,神情蕭瑟,“阿璽走後,沈家斷了軍處一脈,議員長這個位置製衡法院和政府,一旦老大失勢,沈家也會受到重創。”
“老二、老三苦心經營多年,沈氏財團早已和沈氏家族骨肉一體,若強行剜肉,沈家難保不會被有人之心吞噬。家族之爭向來你死我活,傅家、姚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說罷,老爺子拄著拐杖慢慢起身,目光從容轉過眼前三人,“當年沈家一族殉國,隻留我一個紈絝支撐家業,為了這個家,我這輩子負了無數人,若不能撐起家族榮耀將來死後又有何麵目去見他們?所以,今天我就把話放在這,有我在,誰都不許動沈家的根基,你們要想報自己的仇就站在高處去,頂了這天。要是沒這本事,就給我老老實實閉嘴。”
祠堂的燭光將四人的身影拉的斜長,沈莊拄著拐杖,踩過散落的資料慢慢走出了祠堂。
*
晚風拂麵,年逾古稀的老人站在池邊聆聽蟬鳴。
他若還年少,也必定會像那些孩子一樣手持寶劍無畏向前,隻可惜,他是真的老了。
十三歲那年,沈莊曾含著淚垂問薑花衫,有沒有好好長大?她說有。於是沈莊便猜到了薑花衫一定是為他而來。
從那年她提醒他沈家有內奸後,沈莊便一直在暗地裡調查沈家所有人。
不查不要緊,越查越心寒,若非證據確鑿,他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這些逆子竟然背地裡做了這麼多見不得人的是事。
可他知道的時候為時已晚,沈家已經摘不乾淨了。
所以他隻能忍,等著孩子們慢慢長大再一步一步削權。
原本盒子裡的東西,沈莊打算再放幾年再告訴孩子們,可薑花衫的話卻點醒了他,他總是想著等孩子們再大一點,可是他不放手,孩子是永遠不會長大的。
想要他們獨當一麵又休戚與共,光是思維教育是遠遠不夠的,必須要讓他們自己選擇。
現在他們想要的證據就擺在麵前,一旦這些證據公開,沈蘭晞可以報被數次暗殺的仇,沈歸靈也可以為當年枉死的母親伸冤,他將沈家的未來交付給了這三個孩子,家族是榮是辱,全看他們。
沈莊輕歎了一聲,沿著橋廊慢慢向內院走去。
少年時,醉臥溪邊,盛夏聽蟬都能聽出天地遼闊,當時隻道禪意如此。
如今才明白,天地遼闊的不是盛夏的禪意,而是當時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