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毒一路狂騎到了鎮政府所在地,找到了兩位接兵乾部的臨時住處,他的額頭汗涔涔的,臉頰紅彤彤的,像一朵正在開放的紅色牡丹。
兩位接兵乾部吃驚地看向他,其中一位,即蘭連長,說道:“哦,夢獨,你怎麼來了?”問話者就是祝部長曾開玩笑讓夢毒跟他當通信員的那位。
夢毒緩緩打開紅色信封,從中取出他的血書,展開,恭敬地放在兩位接兵乾部麵前。
兩位接兵乾部看出眼前的四個大字是用鮮血書寫而成,並且看出了夢毒的來意。
剛才發問的那位接兵乾部說道:“不瞞你說,我們接到了舉報信,信上說你曾經幾次犯罪。就舉報信的內容,我們已經敦促鎮派出所和縣公安局儘快把更詳細更明晰的調查結論給我們。”
夢毒說道:“我能大致不差知道是什麼人給你們寫了舉報信,我也知道他們說了什麼。”接著,夢毒較為有條理地說出了他兩次與犯罪擦肩而過的經曆。
聽了夢毒具有很強的故事性的敘述,那位接兵乾部又看了看夢毒寫的血書,他與另一位接兵乾部對了對眼神,而後說道:“雖然鎮派出所和縣公安局還沒有把調查結論給我們,但我們選擇相信你。如果你所說的話是編的,那對我們部隊也是好事兒,說不定我們為部隊帶去了一個未來的小說家呢。”說完,兩位接兵乾部一起朗聲笑起來。
夢毒也笑了,他感覺自己的目光有點模糊起來……
此時,一陣電話鈴聲響起,那位接兵乾部拿起電話,與電話另一端的人嗯嗯啊啊地通了不到一分鐘話後,掛斷電話,再度看向夢毒,笑了笑。
夢毒直覺到這個電話與他有關。
那位接兵乾部對夢毒道:“祝部長打來的電話,他已經拿到了公安局出具的關於對你的調查情況的書麵結論,你沒有問題,是彆人對你的舉報無中生有。怎麼樣?你現在該放心了吧?哦,對了,你原來不叫現在的夢獨,而是叫夢毒,狠毒的毒,對吧?”
夢毒笑了笑,解釋道:“鄉下人取名,隨便取。我嫌意思太惡劣了,所以,當兵報名的時候,就改了,不過,我們村的民兵連長說,鎮派出所所長作了備注的。”
“好,十八歲,是應當不再依賴父母、應當獨立的年齡了。那就到軍營去,好好摔打摔打,練成一隻雄鷹。”
夢毒聽了這話後,立即雙腳跟並攏分開約六十度,作了個標準的立正動作,響亮地答道:“是!”
兩位接兵乾部對他的表現顯然是滿意的,又一次同時朗聲笑起來。
夢毒帶上他帶來的《入伍通知書》,準備告辭。那位一直與他進行語言交流的接兵乾部即蘭連長將夢毒的四字血書重新折好,遞給夢毒,臉上的神情很是認真,他對夢毒說道:“小夥子,把你的血書收好。我希望你一輩子把它收好。在以後的人生征途中,當你感覺到快熬不住的時候,就把它打開看看。”
夢毒點點頭,但他當時對蘭連長說那番話的用意尚未完全領悟。是啊,一個人,一生中,能有幾次為了夢想而表現出孤注一擲的至尊至貴的衝動時刻呢?
走出鎮政府大院,夢毒騎行在回夢家灣的窄窄的土路上,但他並沒有回家,而是拐了個彎,來到了一片初冬的田野上。坐在幾篷枯黃的乾草上,四顧秋收過後經了冬的寒意侵襲過後的田野,是無儘的荒涼。夢毒的胸間卻燃燒著冬天裡的一把火,短短的半天多時間,他經曆了從“山重水複疑無路”的崩潰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悅。他知道,這一回,他是的確要與這一片家鄉的田野告彆了,他曾經踏出過遠行的腳步,但是又收回來了;幾天後,他又將遠行而去,去追逐新的夢幻——雖然這新的夢幻並不具體。他預感到,這將是一次漫長的遠征;他還預感到,前行的路上有著無儘的坎坷和荊棘,但他義務反顧,彆無選擇……
夢毒覺得自己沒有幾個想見麵辭行的人,小學時的玩伴都是夢家灣的,初中時的同學大多在打工或種田,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不願意過一種冒險和充滿各種不確定因素的人生,而他不能容忍他們質疑他的理想,至於親戚們,見了還不如不見,他們全會跟父親母親等人那樣為他洗腦。他想起了曾帶他走出過家鄉的老大,還有老二呂鋒,三哥王超,他想向他們辭行,可是卻無法與他們相見,他們有的在監獄,有的在少管所。他現在不想回家。到哪兒去呢?他想,眼前忽然一亮,而後騎上自行車,朝呂蒙縣縣城駛去,他要去新華書店看看,買幾本好書,帶到軍營中閱讀……
回到家時,天已擦黑。父親母親知道他心情不好,不知如何安慰他,其實也不太想安慰他,便沒有過問他什麼。而他也隻字未提當兵的事兒。父親母親以為他當兵之事興許是真的打了水漂兒,當然便不再提及讓他去看望丈母娘和那個女人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