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過後,四個人便進入了警衛連營區內。
指導員走了出來,看見兩個風塵仆仆的人來到,身後卻跟著身背鋼槍的衛兵,以為是抓到了破壞飛機的歹徒,便問喬雲光他們是誰,是乾什麼來了。
喬雲光說:“這個女人說她是夢獨的未婚妻,找夢獨來了。”
指導員說:“夢獨……”卻看見喬雲光向他直搖頭,便會意地改口說,“哦,找夢獨啊……夢獨有未婚妻嗎?我怎麼從沒聽說過?”沒有將夢獨的情況透露出去。
喬雲光和指導員都知道夢獨本該擁有的大好前途是被一個女人毀掉的,他們都曾想過,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能毀掉在他們眼裡很優秀的夢獨?今天,他們算是一睹那個女人的尊容了。
喬雲光問苟懷蕉:“你不是把夢獨的學籍鬨下來了嗎?你不是把夢獨鬨了個記大過處分嗎?你還來這裡找他乾什麼?”
苟懷蕉嘴巴乾得幾乎噴火冒煙,兩腿也因走了漫漫長路而發軟,可是她不明白,這裡的人卻跟瞿冒聖不一樣,對她很冷淡。但是,既已來此,就決不能善罷甘休,否則豈不是白累一趟?她說:“可俺跟夢毒的婚約並沒有解除哩,俺還是他的未婚妻子哩;還有,瞿領導也說過了,俺跟夢毒是事實婚姻,他把俺睡了,俺就是他的人。你們是他的領導,你們沒有把他教育好,俺把他帶回家去,俺來親自教育他做好人。”她輕車熟路地說起曾在塗州後勤軍事學院裡說過的當時很起作用很感動人的話,她期待著這些話也能感動眼前這兩位看上去很年輕的領導。
作為男人作為哥哥的苟懷砣已經不必像初進塗州後勤軍事學院時那樣了,連他也有些驚異妹妹苟懷蕉進步神速,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現在,他倒是成了幫腔的角色了。他說:“夢毒跟俺妹妹形成事實婚姻了,總不能說要說要說甩就甩吧?”
苟懷蕉說:“夢毒是俺的人,你們快把他交給俺!”
從年齡上來說,喬雲光和指導員都比人到中年身體外強中乾的瞿冒聖小了十幾歲,無論是觀念和處事方式更與他很不相同。苟懷蕉和苟懷砣的話能夠打動瞿冒聖並讓瞿冒聖生出為民作主的正義感,卻讓喬雲光和指導員憋不住笑了起來。
指導員對喬雲光說:“喲,領教了,領教了,果真不一般啊,怪不得夢獨會受到那麼嚴重的處理。”說完,他轉身進了連部,拿起了電話。
喬雲光對苟懷蕉和苟懷砣說道:“你們說錯了,夢獨不是你們的人,當然不是你們想見就能見到的,他現在正在執行重要任務!”
苟懷砣說:“俺看哪,你這位領導還年輕,你們還不知道吧?夢毒是個受過大處分的人,他還跟地方上的小地痞流氓混在一起,他還蹲過局子,你們怎敢把重要任務交給他執行?”
“這是我們的事,就不勞你操心了。”喬雲光冷冷地說道。
苟懷蕉說:“小領導,俺要見夢毒,俺有話跟他說。”
喬雲光道:“我早就說過了,夢獨不是你們想見就能見的。你們回吧。”
苟懷蕉決定退一步,來點兒軟的,實在不行,再拿出點硬的來給他們看看她的厲害,便道:“領導,俺真不是來鬨事的,俺是來見夢毒的。”
喬雲光態度堅決地回道:“不成。你們回吧。”
苟懷蕉說:“俺跟夢毒有婚約,他是俺的人,俺也是他的人,俺們還是事實婚姻。”
喬雲光鄙夷地看著苟懷蕉,他見過臉皮厚的,卻沒見過臉皮如此厚如牆基的,說:“你把你跟他的婚約拿出來,我看看!”
苟懷蕉拿不出“契約”,一時間啞了口。她實在累極了,可是卻無人給她端個椅子或小馬紮讓她歇歇腳,於是,她便一屁股坐在了花台上,她的眼圈開始變得黑紫,血湧到眼圈上,渾濁的淚在眼睛裡打轉,然後,她便調動感情,讓淚水流下來,眼淚很聽她的話,一串串朝外湧,她便用手背一把把地抹去。她感到受挫的委屈和屈辱,由於淚水的下泄,連帶著鼻腔也酸澀起來,鼻涕從生滿鼻毛的鼻孔裡滴落下來,一當眼睛與鼻子的閘門打開,四股液體便順流而下,涕淚交加,她沒忘了想,如此,年輕毛嫩的領導總不會不被她感動吧?
然而,喬雲光沒有被感動,而是覺得惡心。他跟許多人一樣,想不明白乾乾淨淨、單純透明、力爭上進的夢獨怎麼會被這樣的一樁怪異無比的婚約纏上身心並跌得頭破血流?他繼續略帶欣賞的眼光看著苟懷蕉的表演。
看見苟懷蕉涕淚滂沱,作為親哥的苟懷砣心疼起來,他遲至今日才算明白了,人與人是多麼的不同,官與官也是多麼的不同,他想起了瞿冒聖對他們的禮遇,想起了瞿冒聖與他們的一見如故,想起了瞿冒聖與他們親如一家的溫暖情景,可是,眼前愣頭青似的毛嫩小領導,卻跟瞿冒聖截然不同。於是,他說道:“你們是當領導的,不能胳膊肘朝裡拐向著夢毒那個陳世美。”他加了一句,“當官不為民作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喬雲光反駁道:“我們當然願意為民作主,但是我們決不能不分青紅皂白稀裡糊塗為蠻民作主!”
苟懷砣說:“你們拿槍是保護人民的,總不能把槍口對準俺吧?”
喬雲光道:“你看看你是什麼樣兒,你也能代表人民?”
苟懷蕉和苟懷砣無論如何想不到,竟然還會有領導這樣來維護夢獨的權益。他們不由有些亂了方寸,其實,從碰壁開始,他們就亂了方寸了。
苟懷蕉無聲的涕淚交加,終於有了伴奏,她哭出聲來,哭聲越來越大,粗粗的哭聲卻並不能引發彆人的同情。哭著哭著,她忽然一躍而起,團團打著轉兒,道:“俺不活了,俺不活了,你們要是不把夢毒這個小白眼狼交出來,俺就死在這裡……”她一下子有了目標,猛地撲向站在一邊的持槍衛兵,拉住了衛兵的槍,硬生生地讓槍口對準了她的胸膛。
衛兵頃刻間被苟懷蕉的瘋狂舉止嚇傻了,竟一下子沒有反應,半張著嘴巴,呆呆地看著披頭散發、麵孔黑黃、喉結突起、滿臉鼻涕淚水的苟懷蕉。
見到如此情狀,喬雲光一個箭步衝過去,但他依然保持著清醒,沒有痛擊苟懷蕉,動作上甚至還掌握著力度,他分彆用一隻手扳住了苟懷蕉有力的手腕,將苟懷蕉的手扳到了她的身後,彆了起來,厲聲吼道:“你要乾什麼?來這裡鬨事,你找錯了地方!”
苟懷砣看到他的親愛的妹妹被喬雲光“武力”製服,竟想衝上來還以武力,連值班員和已經醒過神來的衛兵合力將苟懷砣彆了個結結實實。
指導員已經站到了門口,說道:“這裡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
苟懷蕉聲嘶力竭地哭喊:“俺不活啦——,俺不活啦——,你們把俺打死吧,你們把俺槍斃了吧——”
喬雲光說:“你想死到外邊死,不要死在我們營區內!”
正在這時,一輛草綠色的213吉普車駛入警衛連院內,從車上下來的是陳參謀長和軍務參謀蘭健勇。
看見眼前的這一幕,陳參謀長並沒有表現出驚異,想必是在他的軍旅生涯中,與此類似的戲劇他早經看過好幾出了,所以見慣不驚,淡淡地問:“怎麼回事兒?”
指導員將剛才發生的情況簡要向陳參謀長作了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