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開遠了,指導員和喬雲光放下了揮彆的右手,一起朝警衛連大院裡走,指導員的手裡拿著那份未填寫的考察表格。喬雲光明白,那份表格雖不能決定他將來的升遷命運,但誰又能預料到它會給他帶來什麼呢?
指導員提議道:“走,一起散會兒步吧。”
喬雲光正有此意,他明白指導員有話想對他說,他也想對指導員說些什麼,隻是不知如何開口說出心中所思。
兩人邊走邊聊。
指導員說:“剛才,在對你的考察項目裡,我個人填的表上,我打的全是優秀分。當然了,你本來就是優秀的,我不過是如實填報罷了。”
“謝謝指導員。”喬雲光說道,“我知道你會這麼做的。”
指導員又說:“接下來,還有一份代表支部意見的表,要等開支部會以後才能填寫,當然了,我是支部書記,最後還是需要我來動筆。”他朝喬雲光揚了揚手中的表格,“唉,其實,這還用廢話嗎?我們之間沒有個人恩怨,還有,其他支部委員也不會傻到在支部會上對你說‘不’吧?”
“這可難說。”喬雲光道。
指導員忽然轉了話題,說到了夢獨:“剛才,想必你也聽見了,李副主任還有諶乾事是怎麼評價夢獨的,如果夢獨留隊,對我們警衛連的將來絕對是弊多利少。還有,我忽然想到,哪怕我們最終同意夢獨留隊,但是如果場站哪位領導比如政治處主任知道了這個情況但是持有反對意見怎麼辦,雖然陳參謀長很欣賞夢獨,但他總不能就為了夢獨而駁了政治處主任的麵子吧?到那個時候,我們反倒是被動了。”
喬雲光聽得出指導員想說什麼,他沒說話,而是點了點頭。
指導員又說道:“自古有言,‘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可見連隊的炊事工作是多麼重要。談老兵為人方麵確實有欠缺,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有一手上佳的炊事技術啊,都說眾口難調,可是他做出來的飯菜卻受到全連官兵的誇讚啊。再說了,談老兵還是黨員,從明麵上看,他各方麵的條件都要優於夢獨,還不止一點點啊。說真的,這段時間以來,我是在買你的麵子,因為我知道,你特彆厚愛夢獨,甚至偏愛夢獨;要是換了彆人,根本就不會出現夢獨與談老兵競爭留隊名額這回事兒,我早就把夢獨劃進退伍名單裡了,一個被軍校開除學籍的戰士,一個受到記大過處分的戰士,居然能留隊繼續超期服役,這要是被其他連隊官兵知道了,不知怎麼笑話咱們,可能有人還以為咱們連隊乾部是不是收受了夢獨什麼賄賂呢。”
喬雲光聽著指導員的話,不時沉思著卻是不得已地點幾下頭,他的心裡感覺到一種食言的苦澀。雖然內心中仍然糾結,但他卻還是順著指導員的話,說:“確實,我不得不承認,我對夢獨太偏愛了,也使得我把個人感情因素摻雜進了工作當中。”
指導員說:“我知道,你也知道,夢獨雖然受過處分,但他是個好兵,是個單純透明並且很聰明的好兵,可是我們卻不能把他留下來。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跟他談的。我看這樣吧,讓他退伍這件事兒,由我來跟他說吧。”
“不不不,還是讓我來跟他談吧。畢竟,我跟他在他剛入伍進入新兵連的時候就相識了,我對他更了解。”
“好吧。”
“哦,對了,雖然被開除學籍被記大過處分,但夢獨的服役鑒定,我們還是給他寫得好一點兒吧。”
“沒問題。”……
李副主任和諶乾事到警衛考察代理連長喬雲光之事,新兵們看不出什麼,但是老兵們卻能看出眼高手低對喬雲光意味著什麼,幸好他們沒有親耳聽到。但李副主任和諶乾事對夢獨的評說卻不止指導員和喬雲光聽到了,當時在場的還有兩位排長,當然包括那位跟喬雲光同年提乾且對夢獨一直心懷成見的老排長。老排長將這些話對炊事班長談老兵說了,還似有意似無意地對一些士兵們說了,談老兵更沒有放過機會,把從老排長嘴裡聽到的話對手下的幾個炊事兵說了,當然,在轉述中如炒菜似地加入了某些調料。
老排長和談老兵的話立竿見影,戰士們知道了談老兵跟夢獨在競爭留隊名額之事,於是有的人悄聲議論,為談老兵打抱不平,幸好畢竟事不關己,所以並無人向連隊乾部諫言要求談老兵留隊夢獨離隊;但緊挨著夢獨鋪位的一個第二年度兵得了老排長的授意,竟然越過班長和他的排長找到指導員,懇請為他調整鋪位,理由是近墨者黑,還說近來夢獨情緒不穩定似有抑鬱症的征兆,擔心灰色情緒對自己產生影響。
沒想到這話剛好被從外麵回到連部的喬雲光聽到了,他立即黑了臉,訓斥那位戰士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你什麼時候學會了落井下石?我告訴你啊,這話到此為止,如果我再聽到你跟任何人說夢獨有了抑鬱情緒的話,不會輕饒你。我還要告訴你,你各方麵的素質特彆是心理素質,比夢獨差遠了。你就是得了十次抑鬱症,夢獨也不會得一次。”
正在飛機場其中一個哨位上執勤的夢獨對這天下午發生的一切渾然不知,他被蒙在鼓裡呢。本來,他是可以提前兩個小時結束執勤任務的,但是由於麵臨退伍的老兵們走與留的前景基本明朗,鐵定退伍的老兵中有極少數人裝病,而連乾部們對這類老兵在崗位上的表現也確實不太放心,所以新兵和第二年度兵及可能會留隊的老兵們的站崗放哨任務便加重了許多——渴望留隊的夢獨便一連站了兩班崗四個小時。
夢獨回到連隊營房後,第一件事當然是去食堂吃飯,他走進食堂,正要到操作間裡端出炊事人員為執勤衛兵留的飯菜時,卻聽到司務長和炊事班長談老兵的對話。雖然他從不喜歡偷聽彆人對他人的說三道四,但因為他聽到他們的對話與他有關,還是放輕了腳步,當走到操作間門口時停了下來。
司務長說:“我看,這一回,喬連長是騎虎難下了。”
談老兵說:“就看他到底是保夢獨還是保他自己了。”
司務長說:“你說真是怪啊,喬連長像是昏了頭了,夢獨,犯了那麼大的事兒,他居然想保他,還想留下他。弄不好,他一個也保不下來,把自己也搭進去。”
“夢獨如今就像是一泡屎,彆人都害怕沾到身上,喬連長倒是好,竟然主動把這泡屎朝自己身上塗抹。”談老兵說。
司務長又說道:“今兒個政治處李副主任和諶乾事對喬連長的考察,看上去輕飄飄的,可要是較起真來,沒準兒,他這個代理連長就代理到頭了呢。”
談老兵說:“要不是他,要不是夢獨,我的留隊哪能弄出這麼多岔子,他明明知道我隻要留下來,再過幾個月就能轉成誌願兵。”
夢獨聽著,同時腦子急速地打著轉轉,這些話,聽起來像是無意,但興許是有意說給他聽的,司務長和談老兵二人當然知道夢獨放哨結束後會來到炊事班取飯吃。
夢獨判斷得出,司務長和談老兵定是知道他就站在操作間門外聽著他們的對話,他便不必裝了,於是大聲地清了清嗓子,推門而入,跟司務長和談老兵打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