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母親,為了兒子,我必須忍受著。
雖然我勤勞,雖然我吃苦,但馬無夜草不肥,我沒有掙大錢的本事,這個家的經濟收入還是很差的。於是,新的埋怨落到了我的頭上。他們眼饞彆人家的大電視,眼饞彆人家喝酒吃肉,他們嫌我隻會出孫力,卻掙不到巧錢大錢,他們不想一想,如果我有那樣本事,又怎麼會入贅到他們家當兒子?可正因為我沒那樣本事,他們才能高聲大嗓地埋怨我訓斥我啊?才能把我當成出氣筒啊?
在一個農閒的時節,我在一個包工隊打工,因是農閒,包工隊就到了鄰縣,離牛寨子村六十多裡路,打工者需要吃住在工地上。我心裡牽掛兒子,並不想離開,但是為了掙錢,隻能離開牛寨子我的第二個家。家裡的雜活兒,當然就隻能由牛桂珠和她的父親母親來做了。我想,出外打工在工地上吃住也好,逢到休息的日子,可以偷偷回晁門峪看看老娘。
令我安心的是,母親的身體一直很好。母親跟我說,她不敢生病,她也不能生病,她在家裡等著我哩,也等著孫子哩。
一個多月後,工期提前結束了。當我回到牛寨子村時,有的村民用怪怪的眼光看我,我感覺他們在我的背後對我指指點點。我不知道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麼。
雖然隻是一個多月沒與兒子相見,可是我們卻生分了不少,這一點我並不奇怪,牛桂珠和她的父親母親經常教唆我的兒子不要理我,那種教唆早就顯出成效來了,隻是現在成效更加明顯了。兒子不理我就不理我吧,反正他是我的兒子,將來他長大了,也許終有一天,他會理解我,會在心裡認可我這個不稱職的爸爸。
我的回來,並沒有讓家裡人高興,原因是我很沒用,隻能掙點兒辛苦錢,他們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覺得我不能給這個家帶來好的前途。
家裡的生活一如往常,我在附近打打零工,我在地裡做活兒,我在家裡刷鍋洗碗,牛桂珠與她的父親母親仍是隻做一點點兒家務活兒,送孩子到幼兒園讀書,主要的時間和精力是打麻將打撲克,在外麵打,也在家裡打,有時,家裡竟會擺出兩桌麻將,我呢,晚上在家裡時則為他們燒開水。
對他們的迷戀打牌,我心裡有意見但麵上卻不敢表現出來。即便如此,我還會一不小心就會挨他們的訓斥,有一回,牛桂珠還打了我。我感覺到牛桂珠對我的討厭,在她不打牌的夜裡,睡覺時,她背對著我,冷冷的,不準我靠近她,甚至碰到她,也會挨她罵。她罵我罵得很難聽:“沒出息的東西,你還回來乾什麼?”
她接著罵:“要不是為了給牛家傳下香火,我才不會把你招進門呢。”
我隻好小心地蜷縮著,蜷縮在床的一角。
在他們的麻將搭檔和撲克搭檔裡,有個名叫謝靈海的男人成了我們家的常客。這個人身材高大,儀表不凡。我是一段時間過後從人們的對話裡知道,他是個複退軍人,如今在外地做什麼生意,聽說賺了點兒錢,還經常開一輛半新半舊的奧拓小汽車。至於做什麼,沒人具體知道。
雖然我不太通曉麻將,但日子長了還是略知一二,就是這略知一二讓我從彆人的曖昧的對話裡得知,那個叫謝靈海的男人有時故意給牛桂珠放炮輸錢給她,牛桂珠總是贏他的錢,這就讓我覺得有些蹊蹺了。
我覺得像是發生了什麼。
其實,在我出外打工期間,該發生的早就發生了,隻是,隻有我不知道罷了,牛桂珠早就給我戴上了沉重的綠帽子。何況,牛桂珠的父親母親睜眼閉眼,還縱容著那樣的醜事發生和繼續,甚至成了他們的望風者。
可是這個苦果,我卻隻能一個人吃著,無法向任何人述說,包括我的母親。她若知道了我入贅的是這樣一戶人家,還不得氣絕身亡?不,我決不能告訴她。
我想離開那個家,那個不屬於我的家,那個一直把我當成外人的家。可是,那個家裡有我的骨血,儘管我的骨血有樣學樣地對我不好,可他仍然是我的骨血,我的親愛的兒子。如果我離開了那個家,能往哪裡去?回到母親的身邊,母親不是就更明了了我的真實處境了嗎?她同樣會為我而傷心的,會不會氣病會不會氣死都很難料。
我隻能在那個家裡忍氣吞聲地活著,看他們的白眼,聽他們的責罵。我隻能想象,我會忽然間得到一個寶物,忽然間成為一個大富翁,倘若那樣,這個家裡就會有我的一個容身之地,他們就會敬我,就會對我好。
然而,我的忍氣吞聲換來的是加倍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