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找到,為什麼還不回家,你家裡有兒子需要你啊?”
“我兒子有我爹娘照應。我現在不能回家。”
“你為什麼住在橋洞裡?”
“我的身份證被人偷了,還有,我在村上開的介紹信也一塊兒弄丟了。還有,住橋洞不花錢。”
“你這麼著不是個長法兒,還是先買張車票回家。”
“不,我得找到我婆娘。找不到她,我就不回去。”聽得出,鬱師傅是個認死理的人。
“按我看,你還是彆找她了,也彆等她回家了,你呀,就回家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吧。”夢獨勸道。
“那怎麼成?我跟她沒有離婚,我和她有結婚證書哩。”
“結婚證說起來,不過就是一張紙。她的心不在你身上,你就是找到了她,她要是不跟你走,你能怎麼著?”
“可我就是不死心哩。”鬱師傅說。
“她眼裡沒你,心裡有彆的男人。她離開了你,你該感到慶幸。”
“我聽不明白你的話。”鬱師傅說,“我是下了決心了,要是找不到他,就不回家。”
“哦。”既然勸不動,既然鬱師傅多年來對婚姻形成的認知無法改變,夢獨也就隻好作罷了。他想,看來這世上,有無數的人,體麵的或不體麵的,都在婚姻甚至是一紙婚約的圍城裡作著困鬥。
夢獨一時無言,半晌過後,他問鬱師傅:“你的婆娘拋棄了你,你恨她嗎?”
鬱師傅說:“我不恨她,是我沒本事,是彆的男人勾引她。”
“你們村的人罵她嗎?”
“就是罵她浪唄?彆的倒是沒罵。”
夢獨沒有繼續追問有關鬱師傅的其他疑問,鬱師傅也不主動訴苦。談話便沒了下文。
夢獨想著他人的事情,也想著自己的事情,並且作著比較,想著想著,他進入了睡眠狀態,可卻像是半醒半睡,周圍的噪聲聲聲入耳,配著夢裡的畫麵,使得那些夢變得極為荒誕。
就在醒醒睡睡中,夢獨迎來了第二天的黎明。
早飯時,夢獨請鬱師傅一起在一個攤點前就坐,點了兩碗炸醬麵和兩盤煎包。結帳時,他將身上的錢差不多全給了麵攤老板。
鬱師傅不解地看著夢獨,似乎看出夢獨已經山窮水儘了。
不料,夢獨卻笑了,說:“天無絕人之路。”
也許是潛意識裡總覺得求生有門,夢獨倒是常常會想,人生倘真有絕境,那樣的絕境會是何樣的風光呢?再一想,其實,人生若真的到了絕境,反不會斤斤計較患得患失了,反是能在絕境裡拚殺出一條血路來。
早餐時,夢獨聽彆的食客說,離半天橋三裡外的一個城中村的出租屋裡,有人發現了一具無名女屍,不知死去多少時日了,反正,屍首已經腐爛,是臭氣引起了彆的住戶的注意;還聽說,連公安都出動了,可是卻沒查出個子醜寅卯來。
夢獨問散布凶案消息的人,被害的女子有哪些特征;但那食客趕緊閉了嘴,擺了擺手,說:“我可什麼都沒說。”
夢獨心裡覺得好笑,在這座城市裡,每時每刻天空上都在做賊似地竊響著有頭無尾真真假假的風聲;而就在風平浪靜的表麵底下,多少驚心動魄的事件已經或正在發生著。每個人都忙著生活,誰會有餘暇去關注那些與己無乾的事情呢?
“走吧。”夢獨對鬱師傅說道。
夢獨沒說去往哪裡,鬱師傅沒問去往哪裡,兩人心照不宣,朝貨運車站走去,去那裡扛活謀取最迫切最基本的生活費用。
一連五天,夢獨和鬱師傅一起在貨運車站為前來托運貨物或前來取走貨物的顧客扛活,在互相幫助互相配合的過程裡,以夢獨為主,以鬱師傅為輔,一些主意及選擇哪位客戶,基本上都是由夢獨拍板決定。離開了家鄉,家開了故地,在遙遠的異鄉,沒有那些“俺都是為你好”的目光的束縛,哪怕時時身處朝不保夕的險境,夢獨說話的靈感,做事的靈感,都回來了。在車站裡,他撿到了一張彆人的身份證,本想交到櫃台上,但想了想,算了,他揣進了褲兜裡,心想,說不定哪天派上用場呢。
雖然在勞務過程裡,夢獨起著主要作用,但他並不多勞多得,而是將收入一分為二,將其中的一份遞到鬱師傅手中。鬱師傅是個老實人,說:“你吃虧了呢。”夢獨說:“我不虧,因為有你,所以我也做得來勁兒。再說,你還常幫我照管行囊呢。”
去貨運車站扛活,辛苦歸辛苦,收入還是頗為可觀的。五天下來,夢獨竟然有了接近兩百塊錢的的進項。夢獨甚至得到過一筆小費,是一個胖胖的中年女人給他的,那中年女人就沒下她家的小車,是司機引著夢獨和鬱師傅把貨取出來並搬到車上。中年女人在車上抽煙,還把一口煙輕輕噴到了夢獨的臉上,煙霧裡有了一絲曖昧的氣息。夢獨沒說什麼,也沒有朝那中年女人看一眼,隻是接過鈔票就走了。夢獨並不獨吞那筆小費,仍是一分為二,與鬱師傅一人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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