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薑的呻喚聲越來越大了,後來,竟幾乎喘不過氣兒來了,一張本來就紫黑紫黑的臉更是變成了一大塊膨脹的豬肝。
當過連隊衛生員的夢獨知道,他踢中了老薑的心臟。他心想:倘若老薑患有心臟病,這一腳會不會要了他的命啊?他心中生出一絲擔憂,但還是強忍著沒有上前安撫。
老禇過來了,雙肘撐在床上,對老薑說:“你彆這麼著呼吸,你讓自己平靜下來,忍一忍看看。”
老薑不再呻喚,但仍手捂胸口,他在儘量調整自己的呼吸。一會兒過後,大約疼痛過去了,老薑終於平靜下來,就那麼躺在床上,雙眼怔怔地看著上鋪床的床板。
夢獨悄悄舒了一口氣。
這一架,之於夢獨,打出了威望。在這之前,船員們誤以為他與曹大副有什麼私交,他們不明白曹大副何以對他委以信賴;如今卻覺得,曹大副是對的,更加精明些的船員則看得出,其實曹大副在利用林曉帆。
人,天生是一種趨利避害的動物,在這茫茫無際的大海上,就更是如此了。其實並非船員們心計複雜詭計多端,更多的是出於本能。就從那一刻起,林曉帆在他們的心裡占據了重要的位置,他們中有幾個人竊以為,靠近林曉帆,就等於是靠近了曹大副,彆看林曉帆是新船員,可他畢竟是當過兵的人,居然還有一套拳腳功夫。
但仍有人認為,林曉帆的思維與生活方式不接地氣,與他們有著明顯的差距,他們根本不可能成為一路人;雖然老薑出於明哲保身的目的沒有出來頂鍋,但興許是出於長遠利益考慮。再說了,那個林曉帆讓人覺得有些神秘,他從不跟他們談及家鄉,更從不談及家人,眼裡心裡既沒有以家鄉所在省份來劃分的老鄉觀念,也沒有以地域來劃分的老鄉觀念如“北方老鄉”或“南方老鄉”等等的。說起來,還是老薑更對他們的胃口,可以一起打打牌,談談女人,說些葷段子,甚至可以偷偷喝喝酒——他們斷定老薑一定帶了許多私藏的烈性白酒,曹大副不是沒有沒收更沒有搜查他的白酒嗎?興許是故意為之吧?
所以,目前的船員間,仍是處於一種四分五裂的狀態,這樣的狀態對於金船長和曹大副等人來說,依然是個好的局麵,他們不能讓他們過於抱團,但又不能讓他們完全成為一盤散沙。曹大副覺得最後時刻把林曉帆招聘進來,這事兒真是做得太對啦。曹大副需要這些人對他惟命是從,但他不需要這些人團結起來,與這些窮鬼不得已地在大海上為伍,他是讓他們這些人來乾活的,一年過後,各走各路,誰還認得誰,未必還要結下手足之情來上幾個十八相送?
雖如此,曹大副的脾氣卻越來越差,看哪個船員不順眼,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痛罵。究其原因,還是跟每天兩手空空有關。
年近五十的金船長決定親自駕小艇看看能否發現金槍魚群。但他的風濕痛卻犯了,這讓他的心情更加糟糕。
曹大副說:“還是我看看吧,這也是最後一招了。”
船上人手少,特彆是他們這些管理人員和技術人員,各做一攤,且有些人駕駛小艇的技術讓金船長不太放心。他問曹大副:“也好,不過,你得注意安全。叫個老船員跟你一塊兒吧。”
“我叫林曉帆陪我。”曹大副道。
“他行嗎?”
“他是這些船員裡唯一敢跳進大海裡遊泳的人,你說他行不行?”
“好吧。”金船長同意了。
當曹大副把這一消息告訴夢獨時,夢獨是興奮的,但他還是儘量壓著心花怒放的心情,他跟自己說,越是高興之時越是不能表現得像個孩子,但臉上的笑容卻很是燦爛。
“什麼時候出發?”夢獨問。
“午飯過後休息一會兒,就跟我上艇。”曹大副說。
吃飯的時候,淩波對夢獨說:“曉帆哥,我特彆後悔沒有買個便宜的照相機帶來。否則,我們可以拍多少張照片啊?”
夢獨說:“那就把這些景象全都刻在記憶裡吧。以後,你要是會畫畫兒,就把這些景象全補畫下來;你要是不會畫畫兒,那就可以寫一篇紀實小說,把我們的經曆全寫下來,來彌補沒有照相的遺憾。”
飯後,夢獨躺在床上,透過舷窗,遙望窗外浩渺無垠的大海,他簡直壓抑不住心裡的激動。雖從未上過小艇,但直覺告訴他,駕小艇在大海上乘風破浪,那感覺與在大船上是不可相提並論的,刺激而驚險;但他還知道,他是帶著任務而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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