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是你親兒子嗎?”
“是的。”
看眼前的情形,少年確乎是宋光土的兒子,可他為什麼在火車站轉悠,又為什麼在宋光土離開大船後就聚在一起並參與對他的搶劫陰謀當中?夢獨就有些想不明白了,他也沒有興趣去弄個明白,這世上無法推理的事情太多太多,多少事物一旦推理就變成了不合理,推著推著就令推理者進入了迷宮,就譬如他,誰又能做出正確合乎邏輯的推理來相信他是個無罪的逃亡者呢?
夢獨將尖刀彆入上衣遮擋住的腰間,走到宋光土和剛娃子身邊,從剛娃子襯衣上撕下一大塊布條,將剛娃子臂膀上的傷口結結實實作了包紮,冷冷地說道:“放心吧,死不了,沒有傷到要害部位。”他眼睛的餘光還在警惕地瞟著宋光土,他越來越看明白了,小人,做起事來是沒有底線的,說不定會在他不加注意的某個當兒就給他來上致命的一擊,他覺得他的心在一點點變冷,一點點變硬,一點點變鐵,對待此類小人,隻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周立貴已經坐起身來,呼吸恢複了正常,臉色也恢複成了原來的黑黃色。
夢獨問周立貴:“周立貴,你怎麼樣?死不了吧?”
“哦,沒事兒啦。你那一腳要是再重一些,我就該見閻王爺了,倒也好,我倒不用活著受罪了。受窮的人,活著,真是比死還難受啊。”
夢獨忽然想到,倘若宋光土帶剛娃子去像樣一點兒的醫院診治刀傷的話,醫院定會看出破綻,他雖是保護自己的正義之舉,但卻會被牽扯進案件中來,說不定公安真的會通輯他找他的麻煩。於是,他皺起眉毛,瞪著宋光土,問道:“宋光土,你兒子的傷口紮得不淺,你準備怎麼辦?”
宋光土答道:“我當然不敢帶他去看醫生,萬一孩子說漏了嘴,怎麼辦,那我不是自投羅網嗎?再說了,不過是皮肉傷,我買些消炎止痛的藥給他吃吃也就行了。”
夢獨點點頭,心裡很滿意宋光土的回答,卻不敢表現在臉上,又說道:“算了,我也不跟你們計較了,不報案了,饒你們一碼。你們兩個小人,我隻希望你們以後不要再去禍害好人了。”說完這話,他明知是白說,難道還指望心無良知的人蛻變成為對他人有益的好人?時光隻會讓這類人變得更壞更無恥。
“謝謝你啦,林曉帆。”他們一迭聲地向夢獨致謝,被製服的小人,就是這樣的嘴臉。
夢獨拎起背囊,背到身上,盯著前麵三個不知挪窩的人,心想他們此時的作派倘被人發覺豈不招致麻煩?便吼道:“還不快滾?!”
三個人互相攙扶著朝小巷外走去。
夢獨走出死巷,到了巷口,看了看那三個人的背影,他朝右拐,走上了與他們的行走方向完全相反的道路。他不知自己走在了哪條道路上,他心裡想的是,不能返回火車站了,決定立馬離開這座海濱城市。他覺得他的方向感有些混亂了,不知汽車客運車站在哪個方位。走著走著,竟走到一條小河邊的馬路上,從一座橋墩的奠基石上,他得知這條河的河名叫作“飲牛河”,見周圍無人,便從腰間掏出尖刀,用力擲入了河水正中央。河水靜靜地流淌著,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陽光灑在河床上,河水反射出金子般的光芒。
他不知道在與宋光土、周立貴的衝突過程中附近有沒有人注意到,倘注意到後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呢還是已經跑到派出所報了警;也不知道宋光土有沒有帶剛娃子到或大或小的醫院就醫,倘若醫生起了疑心,他們會作何回答,會不會引來公安人員。他清楚地知道他沒有犯罪,還清楚地知道他製止了他人的犯罪,可是他卻深怕暴露自己的底細,像個身背命案的逃犯。
夢獨向路人打問,得知這城市還有一處客運汽車站,便上了一輛市內公交車,一直坐到終點站,下車步行五百多米後,到了那處客運汽車站,並未多加選擇,買了一張去往另一個城市的長途車票,上了車,車輛啟動上路後,他的心略感安慰了一些。他想,也許什麼事兒都沒有,是自己過慮了,是自己嚇唬自己。
離那座海濱城市越來越遠了,夢獨的心胸越來越開闊起來,他想象一些快樂的情景,想象一些充滿希望的畫麵,儘量讓正能量的意念占居頭腦裡的角角落落。
天黑時分,客運車輛到達了下一座城市。夢獨沒有再去低檔的旅館,也沒有到車站附近的錄像廳過夜,而是大大方方走進了一家中檔旅社,在旅社前台,他麵無表情地掏出曹大副為他辦理的以假亂真的“夢無涯”的身份證,店主作了簡要登記,便引他進了一間設施較為齊全的房間,並為他送來了開水和幾小袋茶葉。
從一座城市,到下一座城市,再到下下一座城市,大城,小城,走也走不完。皆以為城市不過是高樓大廈的組合體,但夢獨卻發現,城與城不僅麵目不儘相同,內裡更是各具特色,連風情也有著質的差彆,他將觀感極簡地記在了筆記裡。
輾輾轉轉,一路風塵,三十多天過後,夢獨來到了林曉帆家鄉所在省份的省會城市,一座座落在中國大西南、急劇發展變化著的、悠閒而又浪漫的城市,有個含蓄、氣派而又好聽的名字,雲都市。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