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曉南,曉南啊。”葉曉南的瘋媽媽喃喃道,但很明顯,她的喃喃是機械性的。
在這三天裡,煙霞村自是會有村民趁葉維川或葉維川的妻子在葉曉南家裡時,過來瞧一瞧有什麼新的熱鬨的。對此局麵,經見了很多風浪的夢獨麵色平靜,不急不慌,他按著事先與葉維川等人商量好的說辭並且按著事態的發展作出靈活機動的變化,很好地應對了過去,他並不多說廢話,以免言多必失弄巧成拙。不止有極好奇的村民來到這裡,連葉曉南的舅舅也來了,是葉維川把這個“喜訊”告訴他的,他來到葉曉南家,拉著夢獨的手簡直舍不得鬆開,還流下了兩滴老淚,半是疼愛半是埋怨地說:“你這個小沒良心的,你知不知道,你可是要了你爹的一條命,也要了你媽的半條命哪,她還有半條命,不定什麼時候就沒了。你可不能再走啦,得好好陪陪她哪,她那身子骨,風一吹就要倒下哩。”說著這類聽上去很動情的實話真話,卻壓根兒不提自己並不來看望親姐姐也就是葉曉南的瘋媽媽的事實——這事實是葉維川早就告訴過他的,這讓夢獨想起自己家兄弟姐妹間淡薄而冷漠的親情,嘴上麵上有時卻是互助的。
如此一來,夢獨在煙霞村一帶變身為丟失歸來的葉曉南便成了板上釘釘的事情,成了眾人認可的事實:他就是葉曉南,就是葉曉南的瘋媽媽的兒子。見識與認知本就狹隘的村民們自不會追本溯源,連警察們都懶政,誰又會苛求隻求平安是福的村民們多管閒事呢?
後來,夢獨暫彆葉曉南的瘋媽媽後,他會隔三岔五回到“家”裡看看葉曉南的瘋媽媽,有時跟葉曉晨一道來,有時自己一個人前來,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樣,他從不空手而來,帶點兒米,帶點兒麵,帶點兒菜,帶點兒點心……給人一種很日常的感覺,還給人一種很接地氣的感覺。就這樣,時日長了,一切都是那麼平靜而平常,就像是從未發生過什麼,還好像生活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似乎葉曉南從來沒有丟失過,雞在叫,狗在咬,小孩子在哭,煙霞村充滿煙火氣,葉曉南家也充滿煙火氣,真正的煙火人間。
於是,更進一步的水到渠成的事情便有了。一天,葉曉晨將一樣用報紙包好的薄薄的物件遞給夢獨,說:“從今天起,你不再是盲流啦。”
“什麼意思?”夢獨不明白地問道,看著葉曉晨的臉,他發現,生活竟讓葉曉晨的臉上略帶了些滄桑的痕跡,婚後的他,即將為人之父的他明顯長了年齡,更有了成熟的韻味兒;還有,葉曉晨說話時的聲音含了一點點鐘聲,雖然他依然陽光,依然春風滿麵。但夢獨有了種奇怪的感覺,感覺葉曉晨像是成了他的大哥,他反是成了小弟。
“你自己打開看看,不就什麼都知道啦?”
夢獨小心地拆開報紙,包裹著的物件便現出真身,是一本戶口簿。他翻開硬硬的封麵,看到了戶口簿上的兩個名字,其中一個是葉曉南。他卻並無激動,尚未意識到這對他意味著什麼。
葉曉晨開玩笑地提醒道:“你傻了嗎?你就是葉曉南,就是我的葉曉南哥哥。拿著這個戶口本,就可以名正言順去派出所啦,最起碼,在咱們欒糟縣,你是可以生活在陽光之下的,不,在任何地方,你都可以生活陽光之下,這可是由官方認定批準了的。下午,我就陪你去,一個星期以後,你就可以拿到屬於你的真正的身份證件哩。”
夢獨依然沒有表現出激動,像是在聽彆人的事情。他明白這對他意味著什麼了,雖然他還是假的,但假的也成了真的,在異鄉他壤成了真的,那張將要辦成的身份證也會令他暢行無阻成為他的通行證,不會有人為此而刁難他,他也不必擔心各種執法人員查辦他。
下午,葉曉晨帶夢獨去了城關鎮派出所,葉曉晨跟那位辦理公務的戶籍警察是相識的,葉曉晨給那位戶籍警察遞上了一支外國生產的好煙,遞煙時說了聲“我正在戒煙哪”,順手將一整盒煙推到了戶籍警察的手裡,又把夢獨的照片及相關資料交給戶籍警察。
夢獨的心裡卻有些忐忑不安,他想,自己是不是矯情了一些。
葉曉晨的話果然不是虛言,七天之後,夢獨拿到了屬於他的身份證,身份證上記錄著他的戶籍所在地,這是他親眼所見的由官方認可的屬於他的身份證件,身份證件上的名字赫然是:葉曉南。
夢獨隱隱感到心痛,這種隱痛比流血的疼痛讓他還要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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