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且的年輕人看上去不過二十歲出頭,抽出煙卷,但發哥和魁哥皆擺了擺手,小且老板自己叼上一根煙,說:“人,就在車上,一手交錢,一手交人,兩個,都是絕色。”
發哥說:“帶下來,驗驗貨,貨要是不好,我們不收。就是收下,我也是看在鵬哥的麵子上。”
小且老板不再充大,口氣略軟下來,說:“發哥和魁哥總不至於讓小弟白白辛苦一趟吧?”
魁哥道:“把人帶下來吧。”
小且老板朝車裡招了招手,麵包車的邊門開了。比小且老板還要年輕的小夥子各押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下了車,兩個女子皆雙手被綁在背後,嘴裡塞著一團毛巾。
發哥和魁哥沒有料到是這樣一種情狀,稍驚了一下,但很快鎮定下來,發哥問小且老板:“怎麼搞的?”
小且老板道:“沒事兒,發哥放心吧。”
發哥擺了擺手,又道:“不要,帶走吧。我們要的是人,不是麻煩。”
小且老板說:“說好了的?怎麼能變卦?”
魁哥對發哥說道:“算了,看在鵬哥的麵子上,留下吧。”
發哥沒吱聲,意思是無奈地同意了。
魁哥拿出早已準備好的一遝錢,遞給小且老板,說:“以後不要這麼硬梆梆地做,想到我也是從你們那個時候過來的,這一回就不跟你們計較了。”
小且老板接過錢,說:“明白。謝魁哥,謝發哥。”
小且老板朝兩個手下招了招手,三人剛剛上車,然而就在這時,三輛警車閃著警燈呼嘯而至,一南一北一西,呈包抄之勢。警車雖停下,但並未熄滅引擎,呼嘯仍在持續,警燈仍在閃爍,從車上跳下來的約八、九名警察衝了過來。
魁哥略顯慌張,幾乎想朝會館跑,但見發哥紋絲不動,便也立在原地未動。
發哥說:“就在這裡待著等他們過來吧,認栽吧。這幾個小兔崽子招來地大麻煩。”
小且老板及兩個小同夥都在他們的麵包車上,坐在駕駛位上的小且老板拚命發動汽車引擎,但卻因了慌亂及車況的不夠優良,怎麼也發動不了。
片刻過後,警察們來到他們麵前,將被綁住的兩名女子解救到警車上,小且老板及手下的兩個同夥跳車欲逃,但很快被警察們製服了,戴上了手銬;這一邊,未動雙腳的發哥和魁哥也被戴上了手銬。五個人全被押上了警車。
發哥和魁哥出事兒,自然波及他們與葉曉晨共同經營的養生會館。破窗效應如同一陣旋風般地降臨到會館裡。
葉曉晨還不知道會館外發生的大事,當他聽得風聲時,會館裡早已亂作一團,小姐們如同被拔了翅膀的鳥兒般亂撲騰,前來養生的男客蹲在了牆角。葉曉晨大聲問:“鬨什麼鬨?”他正想走出自己的屋外看看倒究發生了什麼怪事,兩名警察破門而入,同聲怒喝:“舉起手來!抱頭,蹲下。”
葉曉晨被戴上了手銬。
當警察們得知葉曉晨正是發哥和魁哥的合夥人時,享受到的是另外那些人沒有的“優待”,他單獨被押上了一輛警車,警車向刑警大隊所在地駛去。
在刑警大隊的審訊室裡,麵對著兩名警察的冷厲目光和威嚴的神情,耳聽著他們洪鐘般的含著恫嚇意味、咆哮意味的凜然訊問,葉曉晨竟然一時神經短路,腦子裡一片空白。好一會兒過後,他才回過神來,空白的頭腦重新填滿,但是那些內容,卻令他覺得有些虛飄,他竟遲至今天才發現,他對會館的具體經營套路不過是略知皮毛,甚至連發哥和魁哥怎麼遭難都並不知道,此時,他心裡竟沒有生出冤哉枉也的感覺,反是生出對發哥和魁哥的一點點怨懟,覺得他們還是沒有把他當成自家兄弟,多少事兒背著他。不過,他還是實話實說,但並不顯得過於慌張。
葉曉晨忽然想起了夢獨對他的提醒,悟出了什麼,心想夢獨簡直如同先知一般,似乎早就料到會有目前的現狀。他一下子明白了,他決不能把夢獨牽連進來,否則,連夢曉推拿店也保不住了;也不能牽連父親母親及愛妻,否則,他們會如何看他呢,司靈蕊會不會原諒他呢?
訊問他的警察問道:“還有誰知道你做過的事兒?”
“沒有,我從跟任何人說過。”葉曉晨回答。
再問。
葉曉晨的回答大致不走樣兒。
第二天,葉曉晨被關進了看守所,穿上了看守所的特製藍色馬夾,前後都有兩個字:欒看。
在看守所裡,葉曉晨被關在一個很大的監舍,裡麵住了十六個人,兩排大通鋪。雖然那麼多的在押人員擠擠地住在一起,魚龍混雜,既有品質高尚者,也有人品低劣者,監舍裡也確有人成為頭兒,但在葉曉晨身上,並沒有上演新來者常經受的磨難那一幕幕,這興許跟葉曉晨的雖顯胖但並不臃腫而是壯實的體格有關,還跟他的精乾相貌有關,還跟他的經曆有關——他剛進監舍時,有人問他犯了什麼事兒,還問他原來是做什麼的;他沒答第一個問題,而是答了第二個問題,說自己是當兵的,師長的警衛員。在押人員們難辨真假,但還是看得出來,“新來的”並不好惹,老大沒有發話,沒有使眼色,都明白連老大心裡也在犯著嘀咕呢。於是,葉曉晨雖不爭老大位置,但也無人敢對他犯賤。
接下來的近一個月,葉曉晨有些晨昏顛倒,天亮了,一天過去了,天又亮了,又是一天過去了,過去多久了,他卻把日子數亂了,於是問彆的在押人員,沒想到其他人頭腦裡的日子也是昏亂的。好在,被提審時,他問管教警察,管教警察還是告訴了他這一天是什麼日子。
監室裡臭氣熏天,愛乾淨的葉曉晨有時會站在門口,從小得極為吝嗇的小窗口裡可以呼吸一點兒外麵的空氣,還可以看到外麵的風景,那風景有兩類,一類是自然的,一類是人文的,自然的風景是極為狹小且一成不變的,人文的風景卻是看似不變而實則有變的,他會看到彆的監室在押人員出來放風的情景,有那麼一、兩回,他還看到了發哥或魁哥的身影,他們當然不是同時出來放風的,不會相遇到一起,就跟他和他們中的一人放風時不會相遇到一起一樣。有一回,他看到魁哥,大膽地叫出聲來,但魁哥隻是看了他一眼,就彆轉過頭去,沒有理他。
葉曉晨被提審過兩次。雖然有些暫時睡著的記憶的確蘇醒了,但究其實,葉曉晨的供述並無新意,不過是增添了一點瑣碎的內容罷了。
被關押在看守所裡的葉曉晨可以想見外麵的許多人會為他奔忙,卻並不知道他們采取了哪些措施,找過什麼人,如何行事能使得他的罪責小一些。
葉曉晨家亂成一鍋粥,連葉曉露和常磊磊也趕了過來,可他們都不清楚葉曉晨在會館裡具體的所作所為,就感覺到無法對症下藥,他們卻沒有想到,葉曉晨是聽了夢獨的一再的建議之後才將會館裡的事對他們守口如瓶,其實既是保了他們,更是保了他自己。
就在他們為如何“解救”葉曉晨而各抒己見、爭執不下時,夢獨手裡拎著一個皮包來了。他看到了葉曉露,葉曉露也看到了他,葉曉露的身邊正站著她的兩個孩子。他看見葉曉露看他的眼光沒有一點兒躲閃之意,很坦然,便明白葉曉露已經被如今的幸福生活特彆是做媽媽的喜悅完全征服並沉浸其中,他於是也裝得很坦然,並且心裡確實在為葉曉露而高興,高興她從過去那段戀情中完全脫身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