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敢冒充皇子送禮,等於是二皇子自己送的禮物。
二皇子送的禮物裡麵夾雜了字條,若不是他,那這幕後之人手也伸得太長了。再有,二皇子已經在幫著皇上辦差,他會蠢到連送出去的禮物都不能控製?
皇上之前不覺得自己的後宮有異常,也是在太子都被人下了毒手後,他才驚覺皇宮並非鐵板一塊。於是,這些日子暗地裡沒少查探,然後得知一副纖纖美人模樣的雲妃私底下做了不少事,二皇子也並不老實,暗中和不少官員來往……那衝著泰安下毒手的羅家,就和二皇子有關。
活到這把年紀,成年的兒子攏共就得三個,還有一個是傻子,皇上真的特彆珍惜自己和這幾個孩子之間的父子情分,以前從不懷疑他們……哪怕知道二皇子有問題,他也始終認為是大臣帶壞了他,是那些想要從龍之功的混賬養大了他的野心。
但到了此刻,皇上不得不承認,自己的二兒子實在不像樣。不說他私底下串聯的那些事,隻跑去勾引臣妻這一樣,就不是明君所為。虧得他先前還想著廢了太子之後立二兒子呢,現在回想起來,隻餘滿心後怕。
“你還有什麼話說?”
二皇子深深趴伏在地上:“父皇,這一切都是有人算計兒臣,求您明察。”
皇上心中更添幾分失望:“你若敢做敢當,朕還會高看你一眼。你也不想想,朕若是沒有實際證據,會這麼對你?”他揮了揮手:“回去禁足思過。”
聽到這句,二皇子心中一喜。
隻是禁足而已,等到母妃找機會求情,解了禁足就是。
他急忙謝恩,飛快往外挪。
皇上看在眼中,愈發失望。
二兒子做了什麼,外人或許不知道,但他自己應該都清楚,乾了那麼多的錯事,隻被罰禁足,他竟然也敢信?
堂堂帝王在他眼中,處事就這麼兒戲?
若真這麼想,等到他登上了這九五至尊,會不會也憑著自己的一腔喜好辦事?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皇上閉了閉眼,又覺得挺慶幸,早日看出二兒子任性妄為是一件好事。他側頭吩咐:“擬旨,二皇子旬陽,處事任性,膽大妄為,勾連大臣謀害儲君,朕萬分失望,將其貶為庶人,此生不得入京!”
這是要斷絕父子情分?
樂泰安麵色微變,一掀衣擺跪下:“皇上三思!”
楚雲梨卻知道皇上已經打定了主意,事實上,二皇子被貶為庶人,至少還有一條命在,再任由他在宮中和朝堂上,四處串聯,日後怕是要身首異處。
她也跪了下去,畢竟這事和她有關,求情還是得求一下的。
邊上已經有傳旨公公去了。
天子金口玉言,不可更改。
楚雲梨都能想得到,這消息一傳出去,滿京城的人可以再一次認為樂泰安是皇上跟前的紅人,絲毫得罪不得。畢竟,無論二皇子做了多少事,但確實是因為約了侯夫人相見之後才被貶的。
皇上為了定國侯,連親生兒子都能舍,不是寵幸是什麼?
人家親生兒子得罪了定國侯都不得善終,他們哪裡還敢去惹,又不是活夠了。
夫妻倆告辭離去,剛走到門口,就看到了急匆匆趕來的雲妃。
此刻的雲妃已經沒了寵妃的風采,拎著裙擺跑得飛快,她也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隻知道定國侯夫妻倆跑來告狀,然後兒子來了一趟,緊接著就被貶為庶民……兒子成了庶民,不再是皇上的兒子,那她往後還有什麼盼頭?
她更明白的是,隻是兒子跑去和定國侯夫人見麵這事,不至於讓皇上生這麼大的怒氣。更何況兒子還是吃虧的那個,都受了那麼重的傷,身為孩子的親生爹娘,心疼都來不及,如果皇上不是明君,說不準還會找定國侯夫妻倆的麻煩……就算是明君,知道兒子有錯在先,這貶為庶民未免也太重了!
這裡麵肯定還有其他的事。
她腳下匆匆,那邊夫妻倆繞過花木。她還沒注意到,邊上的嬤嬤先瞧見了,伸手拉了她一把:“娘娘,定國侯爺!”
雲妃恨著二人入骨,無論兒子是為了什麼被貶的,都是因著夫妻倆而起,這兩人簡直是他們母子的克星。換作往日,她已經上前冷嘲熱諷,但如今情形不同,她想要知道兒子被貶的真相……她心裡也明白,就算找到了皇上,皇上也不一定會告訴她,興許還會因為她跑去問這些事而責罰於她。
相比之下,問定國侯夫妻就沒這個風險。於是,她麵色幾變,半晌扯出了一抹勉強的笑:“侯爺,方才在大殿中發生了什麼?為何二殿下會……”
樂泰安一臉冷漠,雲妃再可憐,先前想要利用楚雲梨殺他是事實。彆說他不知道二皇子私底下到底都做的哪些事,就算知道,又憑什麼要告訴她?
“不知!”
雲妃:“……”
她眼圈微紅:“您就告訴我……”
楚雲梨上前一步擋在二人中間,不客氣地道:“這是我男人,不是皇上。”
雲妃得寵,本身是個難得的美人,這梨花帶雨的,換一個男人不一定能扛得住。
聽到這話,雲妃變了臉色。
就算是他想裝可憐,讓麵前的男人心軟後告訴自己真相,但身為皇上的嬪妃,跑到彆的男人麵前去哭,這事是不合適的。沒人提還好,這擺到了明麵上……若是傳到皇上的耳中,又是一樁罪名。
這夫妻倆難纏得很,又問不出什麼,她不敢再糾纏,避開二人急匆匆往大殿而去。
剛到殿外,把門關上,雲妃很確定裡麵的宮人已經看見了自己,這是故意將她關在門外。當著皇上的麵還敢這麼乾,明顯是皇上已經厭棄她了。
她接受不了這樣的後果,但在此之前,她得保住自己兒子。
隻有兒子伴在身邊,等到兒子登上高位,她才能變成母儀天下的貴人。
要是兒子沒了,她也就完了。
雲妃跪在了地上,磕頭道:“皇上,臣妾想知道,陽兒他做錯了什麼?你們是親生父子,您為何要這麼對他?陽兒那麼乖,這裡麵肯定有誤會,求皇上明察。”
楚雲梨沒有多留,兩人在雲妃的哭求聲中遠去。
稍晚一些的時候,宮中傳出消息,雲妃不識大體,跑去皇上見外臣的大殿之外的大哭大鬨,惹得皇上大怒,當即就將其打入了冷宮。
雲妃在那之後就失了寵,往後都再沒能出冷宮。至於二皇子,過一段後宮裡就沒了他的消息,聽說是被皇上貶去了偏僻處。
但到底去了哪,沒有人知道。仿佛宮中從未有過二皇子一般。
這件事情之後,用外人的話說,定國侯夫妻倆完全可以在城裡橫著走。
皇上並沒有那麼寵樂泰安,這隻是個巧合,可夫妻倆也不能見人就拉著解釋,反正這事對他們有好處,乾脆也懶得費唇舌。
一轉眼,楚雲梨已經有孕五個多月,小腹微凸,孕肚很明顯。
就在這個時候,秦夫人再次上了門。
自從楚雲梨來了之後,秦夫人是一次比一次狼狽,這一次整個人都瘦脫了相,四十不到的年紀,頭發已經生出了幾絲花白。
楚雲梨也是閒來無事想著自己好久沒有見秦肖宇,這才讓人請了她進來。
秦夫人以為自己會被拒之門外,順利進門時都有些不相信。她也聽說了夫妻倆這件事皇上跟前的紅人,並不敢太端著。
事實上,秦肖宇舊疾複發這件事情對於秦大人也有些影響,他為了請大夫,跑去各處奔忙,公事上就沒那麼上心,如今已經淪為了邊緣人。
在京城中的官員,身份高不高貴不貴,全看皇上看不看重。秦家如今後繼無人,比以前差了不少。
好多願意和她來往的夫人,最近都疏遠了。
看到夫妻倆時,秦夫人特彆客氣:“冰雪大夫,我想請你再去看看肖宇,價錢好商量!”
楚雲梨笑了:“其實我很不明白你為何要如此,每次見麵,你們心頭都不高興,卻還要花大價錢來請我。”
秦夫人聽到這裡,心頭一梗。
這不是沒法子嗎?
誰讓秦肖宇一心惦記著冰雪,而冰雪的醫術又是真的高明呢?
“麻煩您了。”
楚雲梨起身:“天色還早,我陪你去一趟。”她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我得換身衣衫。”
她最近雖然沒有見秦肖宇,卻也知道他的慘狀。整日躺在床上很能消磨一個人的意誌,尤其是秦肖宇這樣的年輕人。
那不會寬慰自己的,很快就會抑鬱成疾……大部分的時候,都不是病死的,而是自己想不通不想活了。
她磨磨蹭蹭,半個時辰之後才出門,看得出來秦夫人很著急,幾番欲言又止,卻始終沒開口催促。
秦府的門楣還是和以往一樣,楚雲梨站在門口往上瞧,頗為感慨:“好陌生,感覺沒來過似的。”
她回過頭,看向麵露焦急的秦夫人:“其實,當初我來京城的時候,並沒想到自己會有今日這番運道。我會千裡迢迢跑這麼遠,真的是為了秦肖宇,進這門的第一天,我都沒想過離開,因為我記得秦肖宇的承諾,他說要照顧我一生,讓我跟著他過富貴日子。”
秦夫人聽了這話,心中懊惱不已。
如果不是她有眼無珠怠慢了麵前的女子,兒子也不會落到如今地步。無論有多後悔,她更明白的是,如果事情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事情。
“是我對不住你!”秦夫人勉強扯出一抹笑:“侯夫人,過去的事情就彆再提了。”
兩人一前一後往秦肖宇的院子去時,秦夫人到底還是忍不住道:“冰雪大夫,您即將為人母,應該知道這母親對待孩子的心情,我……我很疼肖宇,隻要你能夠救他,我願意付出所擁有的所有,包括我自己的性命!”
她說到這裡,再也忍不住,眼淚撲簌簌往下掉:“我對不起你,我知道你恨我,我拿這條命賠你,行不行?隻求你救救我兒子,他還那麼年輕,還沒有娶妻生子……我給你跪下成不成?”
她說著,真就跪了下去。
大抵秦夫人是再也受不住這些日子以來的煎熬,此刻一哭,整個人都崩潰不堪,跪在地上都跪不住,涕淚橫流地趴著,不停地道歉。
楚雲梨居高臨下看著:“我想問你一句,如果當初我沒有識相地主動離開,你會怎麼對我?我有那莫測的醫術和毒術,秦肖宇又兌現不了曾經給我的承諾,秦府肯定會心生懼意。你會不會殺了我?”
秦夫人愕然抬頭:“你怎麼會這麼想?”
楚雲梨似笑非笑:“我要是一直沒有離開,非要等著秦肖宇娶我,你會怎麼做?”
秦夫人順著這思路往下想,如果冰雪沒有出去救治彆人,那就還是個默默無聞的小丫頭。她是絕對不會允許兒子娶這樣一個女人的,若冰雪執意要嫁,她又顧忌她的蟲子,怕是要下狠手。
想到此,秦夫人麵色大變。事實上,冰雪在外救了人之後,她也還是沒把這丫頭放在心上,後來救了定國侯,她才驚覺這丫頭有幾分厲害,加上兒子始終放不下,她才有了求娶之心,但這心意也並不強烈……後來,冰雪就嫁給了定國侯,她再無回頭路可走。
楚雲梨見她臉色乍青乍白,始終不肯回答自己的話,冷笑道:“再留下來,我會死。你都要娶我性命,我為何要讓你如願?”
“我把這條命賠給你。”秦夫人滿臉急切:“肖宇是無辜的,他對你始終沒有生出過加害之心,錯的人是我,你該恨的人也是我!”
楚雲梨轉身,道:“他將我從寨子裡騙出,故意說些模棱兩可的話誤導我,就已經是錯。”
她抬步往前走,很快進了秦肖宇的屋子。
秦肖宇像變了個人似的,再不見曾經的英俊,像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他看到楚雲梨進門後,眨了眨眼,似乎才看清麵前的人。
他麵上並沒有多少神情上的變化,但眼神卻驟然明亮:“冰雪,你來了?”
聲音沙啞,特彆難聽。
楚雲梨上前把脈:“我是你娘花了三千兩請來的,不是有意來探望你。”
秦肖宇苦笑,眼神都暗淡了不少。
秦夫人張了張口,想質問麵前女子:就不能說點善意的謊言嗎?不管是怎麼來的,來都來了,為何要這樣打擊病人?讓病人心情低落,是大夫所為嗎?
她心裡想了許多,但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因為她知道,現如今的冰雪一點都不怕自己,她要求太多,兩人肯定會吵起來。
兒子要靜養,不能在這吵。再說,她也不敢惹冰雪……惹不起!
秦肖宇垂下眼眸,問:“我還有救嗎?”
“你要是不想活,神仙也救不了你。”楚雲梨轉身,在桌上寫了兩道方子:“其實這藥跟以前那些差不多,主要還是你自己得豁達。”
秦肖宇癡癡看著她的背影:“你最近過得怎樣?”
“挺好。”楚雲梨轉身,笑靨如花:“之前二殿下想要約我在茶樓見麵,被我揍了一頓。緊接著就被皇上貶為庶人……侯爺對我不錯。”
她伸手摸著自己微凸的小腹:“再過幾個月,我的孩子就出生了。侯爺說,等他滿了周歲,就跟皇上請封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