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咋舌道:「這我可聽不出來……」他忽然一驚,道:「呀,會不會是北溟子?」想到此處他策馬疾跑起來,隻想快些見見這吹笛之人。
轉過一道短崗,卻見前方是一處山穀,內裡蒼鬆古柏似經人為修剪過一樣,顯得蒼鬱秀麗,更有奇石異花、涓細山溪點綴其中,直似個小小的桃源一般,二人正看得出神,忽聽人罵道:「小子無禮,還不快下馬!」隻見一隊曳落河武士從山石後現身。
朔湘二人見了曳落河非但不驚,
反而欣喜,他們知道高不危和獨孤問離去之時還帶了七名武士,而這一隊武士正是七人,結成了一個小小的七星陣,恐怕就是高不危的隨扈。
江朔和獨孤湘也不答話,躍下馬來頭尾夾擊,頃刻間將七人儘都點了穴道,七人如泥雕木塑般地各自擺出揮舞兵器的姿勢,卻都定在了原地。獨孤湘嬉笑道:「朔哥兒,我點了四個人的穴道,這一番卻又是我贏了。」
江朔知她心性,也不與她爭,微微一笑,攜著湘兒的手一起進入穀中。二人入得穀中卻大吃了一驚,果見獨孤問在背靠著一棵歪脖子赤鬆抱膝而坐,正閉目傾聽,似乎還未察覺朔湘二人的到來,在他身邊有一老者盤膝坐在地上,那人生的一幅仙風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樣,估計就是高不危,二人手挽著手,看起來甚是親熱,但皆閉著眼睛,一言不發地傾聽著笛音。
不過山穀中可不止高不危和獨孤問兩人,離二人不遠處一塊巨大的平頭岩石上坐著一個大胖子,這胖子忒也得胖大了,估計不到四百斤也差不了多少,此人須發蜷曲如蠆,是個九姓胡人,他衣著甚是錦繡富貴,似是一個胡人富商,以他為中心立了六名黑衣人,這些黑衣人看來似是曳落河武士,都帶著麵甲,但僅著黑衣未披玄甲,所攜的兵刃也各不相同,不似曳落河般整齊劃一。這些人戴著麵具看不清麵目,但從體態上能看出來是五男一女。
大胖子身後立著兩人,左邊是一個精悍的漢子,右邊是一個婀娜的少女,那漢子身穿曳落河的黑色裝束,隻是他麵甲眉心位置點綴了一顆紫色的寶石,這寶石成橄欖形,看那形狀倒似又生了一隻眼一般。而那少女一身黑色的勁裝,露出的脖梗處膚白勝雪,麵甲的右眼下卻點了一顆白玉樣的寶石,這白玉不大,呈梨形,看來如同掛著個淚滴一般。二人看來似是胖大胡商的隨扈,卻都伸出一隻手搭在胡商肩頭,顯得甚是狎昵,無尊無長,那胡商卻也不以為意,隻是瞪大了眼睛專心聽著笛曲。
其餘四人卻在他們身後雁翅排開,少女身後有一個體型碩大的壯漢,卻是左眼下鑲嵌了一顆渾圓的紅色寶石,如果說少女麵頰上的白色寶玉似一滴未墜的淚滴的話,這壯漢眼下的紅色寶石卻似濺上的一個血點。他的背後卻是一個瘦高之人,比之少女身後的壯漢還要高出半個頭,此人麵甲上鼻根的位置綴了一顆方形的黃色寶石,遠看鼻梁好似聳起來一塊,不知怎麼看著透出一股喜感。
另一側精悍漢子的背後也站著兩人,二人體態完全一模一樣,像是一對雙胞胎,二人一個右眉,一個左眉上各鑲嵌了一塊斜菱形的寶石,好似眉毛飛揚起來一般,色澤則是一藍一綠。
這六人穿著打扮透著一股邪氣,更詭異的是各伸一手搭在前麵一人的肩頭,好在現在是光天化日之下,若是在夜晚撞見,或是在黑林之中,非得嚇出一身冷汗不可。
大胖子胡商和他的六個隨從居中,獨孤問和高不危居右,左邊卻是一個契丹人,此人看來比李懷秀大不了多少,不到三十的年紀,長了一張典型的契丹人的麵孔,骨相硬朗,細眉長目,長相稱不上俊秀,卻也透著一股英武豪氣,他辮子上係了條赤色狐尾,身上穿著衣服雖比不上那胖大胡商富貴,在契丹人服色裡卻也算得上精致了,江朔這幾日和契丹人處的久了,看他穿著打扮就知道此人定是個契丹貴族。
所有這些人都都隻是看客、聽眾,真正的主角卻立在山穀中央最大的一塊巉岩之上,正在吹奏笛曲,此人此刻正背對著朔湘二人,從背後看他雖是中等身材,但身姿挺拔,一身青衫長袍剪裁甚是合體,頭上峨冠博帶,吹奏之際冠冕輕搖、衣袂飄飄,倒似一個瀟灑的漢儒隱士模樣,他一邊吹奏一邊在石上踏著拍子轉圈,不一會兒,轉向朔湘二人,再看他麵目,三綹須髯飄灑前胸倒是生得甚是瀟灑,隻是此人麵色蠟黃,臉上肌肉僵硬,眼
窩深陷,生得甚是醜陋。
獨孤湘不禁大失所望,對江朔輕聲道:「可惜啊,看他背景還道是個美男子呢,沒想到生的這麼難看。」
那人似乎聽到了獨孤湘的言語,忽而吹出一個尖利的高音,獨孤湘嚇的一捂耳朵,道:「討厭!」
那人卻不搭理她,繼續吹奏起來,他手中笛子非黃非碧,黃白色的毫無光澤,看起來似乎寬寬窄窄、歪歪扭扭做工甚是粗糙,似非竹製,此刻吹來笛音更加陰鬱沉淪,如在泣訴,自怨自艾於自己醜陋的相貌,悲慘的命運,聽了片刻獨孤湘竟而大受笛音感染,也覺悲從中來,不知不覺地留下淚來,她哭著轉頭對江朔道:「嗚嗚嗚……朔哥兒,這人可太慘了……」
卻驚奇地發現,江朔不知何時已經盤腿坐下了,正在潛心運功,獨孤湘忽然驚覺,此人吹的笛曲之中似乎蘊含了一門極高深的內功,再看那契丹人坐在那裡眼神空洞,額上布滿冷汗;自己爺爺獨孤問攜著高不危的手,其實是在為其安定心神;胖大胡商背後眾人以手搭肩串在一起也是同理,隻是那胡商臉上悲戚之情愈濃,隻怕身後之人功力不夠,已有些彈壓不住了,那六名黑衣人均戴著麵具,看不見神色,但看他們端凝之態,怕也都不輕鬆。
獨孤湘忽覺心搖如懸旌,生出一股說不出的煩悶之情,胸膛仿佛要炸開一般,正在心智將迷之時,忽然江朔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一股和煦的內力緩緩注入她體內,登時心神為之一穩,感官重又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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