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嘴角抽搐了一下,啪一聲把吉他盒扔在桌子上。
“你們昨天和今天上午去了哪裡?”楚子航雙手環抱,摘掉墨鏡之後眼神頗有些冰冷地看著路明非的眼睛,他分明比路明非還要矮不少,此時卻有種居高臨下在審問般的錯覺。
“昨天去了迪士尼樂園,上午去了明治神宮。”路明非耷拉著腦袋,他委實在楚子航麵前硬氣不起來,愷撒用胳膊肘撞了撞楚子航的腰,壓低聲音說“差不多得了,你不是早知道他們去了哪裡嗎?”
楚子航沒說話,給自己倒了杯酒,愷撒哈哈笑著看向路明非:“我們昨天去銀座看了歌舞伎,不過原本對這些東西也不是特彆感興趣,所以沒太看懂,說起來這位是……”
愷撒把目光轉向繪梨衣,猶豫著要不要握個手,但繪梨衣顯然隻記得這金發男是和哥哥打過架的,有點害怕地往路明非身後縮了縮。
“繪梨衣,我朋友。”路明非說,他瞪了愷撒一眼,這一眼裡的意思是你們踏馬不是知道她是誰嗎,這時候還問什麼。
愷撒擠了擠眼睛,意思是得找點話題啊哥們,你看楚子航鼻子都快氣歪了。
路明非和愷撒同時清了清嗓子,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想來楚子航也不是什麼無理取鬨的人,這種時候總不至於當著繪梨衣的麵發難。
路老板差不多能理解殺胚的想法,對楚子航而言夏彌大概是類似妹妹的東西,路明非和夏彌確定關係這件事情在他們這些人裡麵算不得什麼秘密,這時候還和繪梨衣你儂我儂,分明就是不把大舅哥放在眼裡。
隨後幾個人都安靜下來,楚子航和愷撒坐在一起還有點擠擠巴巴,每個人的視線都在互相交錯,神情都很有些微妙。
繪梨衣還是有些緊張,小腦袋垂下來,兩隻手都抓住身邊男人的衣角。
路明非摸摸女孩的腦袋,繪梨衣就抬頭去看他,兩個人的視線交彙,他的心臟忽然猛得一顫。
那是林中麋鹿般的眼神,清澈無辜,驚慌失措,女孩抬眼的時候陽光落在她的側臉,那雙深紅色的瞳子裡滿是不安,她抓住路明非的衣角,又把自己藏得更深了些。
路明非忽然意識到和自己坐在一起的並不是如伊莎貝拉那樣處理各種事情都遊刃有餘的學生會主席助理;也不是夏彌那樣大大咧咧能從容應對一切情況的師妹;更談不上和零一樣的可以用冰冷眼神和表情來回應一切質疑的王女殿下。
她隻是繪梨衣,隻是那個其實很膽怯的孩子。
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還來得及補救,於是路明非無聲地笑笑,揉了揉繪梨衣的腦袋,幫她把幾根有些淩亂的發絲理順,同時握住那兩隻原本無措地捏緊他衣角的小手。
“他們也是我的朋友,楚子航,愷撒,你應該見過的,雖然看上去不像好人,可其實都是可以信任的夥伴。”路明非輕聲對繪梨衣說。
楚子航:“?”
愷撒:“!”
兩個人對視一眼,表情都有些微妙。
愷撒心說不是哥們你說清楚,什麼叫看起來不像好人,我愷撒.加圖索混跡社交圈十幾年,收到過英武不凡的評價,也有過多情浪子的稱呼,可唯獨踏馬不像好人還真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說。
楚子航的表情隻是瞬間破防,然後立刻恢複,朝著繪梨衣遙遙舉杯:“楚子航。”
繪梨衣看看路明非,路明非就點點頭,少女稍微驅散心中的膽怯,也朝著楚子航舉杯。
她無法說話,便在紙上寫了自己的名字。
“上杉繪梨衣。”
她的眼睛很大也很明亮,卻乾淨得不符合這個年齡該有的模樣,楚子航凝視那對深紅色的眸子兩秒,隨後將清酒一飲而儘。
路明非知道這就意味著在師兄那裡這件事情翻了篇,至少短時間內他不會再因為繪梨衣找自己的麻煩。
看著那個表情很冰冷的男人把杯子裡的酒喝掉,繪梨衣臉上的表情發生了細微的變化,像是一顆石子投入了封凍的冰湖,雖然沒能敲碎整個湖麵的堅冰,卻也在冰下蕩起細細的漣漪。
女孩拘謹地笑了笑,啜飲了一小口手中的清酒。
相比楚子航,愷撒明顯要更知道怎麼和一對看似情侶的男女相處,加圖索少爺同樣為自己斟滿清酒,然後把清酒瓶子推給路明非示意他自己滿上。
“走一個?”愷撒挑挑眉。
“中文很溜嘛師兄。”路明非說,然後舉杯和他碰了一下,“繪梨衣就不喝了,我乾兩杯。”
“耿直!”愷撒小聲嚷嚷。
開胃的清酒硬被這貨搞成了二鍋頭的形式,想來他老來之後大概是個留板寸的京派大爺形象。
不過這種路邊的便宜清酒也確實入不了加圖索少爺的眼,隻喝了一杯就頗覺酸澀放下了杯子。
喝過了酒碰過了杯,再填填肚子,就該說正事兒了,繪梨衣則用勺子慢慢地吃著鰻魚飯,長長的睫毛低垂下來,遮住深紅色的眼睛。
小姑娘不再那麼膽怯之後便很快放開了,說是放開了其實有點不合適,倒更像是直接無視了愷撒和楚子航。這讓愷撒都開始懷疑日本這鬼地方的審美是不是和外界脫了節,他和楚子航就算忽略掉個人能力僅僅看外觀也是能在上流社會中混得很開的那種類型,想和他私奔的女爵公主也有不少。
可在上杉家主眼中他們倆簡直就跟空氣似的。
雖然是在很平民的餐廳裡吃飯,可繪梨衣的腰挺得筆直,無聲地咀嚼,像是一隻垂首飲水的天鵝,一舉一動都藏著深刻的美。
可在楚子航的眼中那個叫上杉繪梨衣的黑道公主即使吃東西的時候也和路明非挨得很近,這是很沒有安全感的象征。
她委實沒必要害怕,即使楚子航和愷撒不知道繪梨衣的身體裡隱藏著多麼龐大的力量,即使她隻是一個體弱多病的普通女孩,可站在這姑娘身後的是整個日本所有陰影中覓生的人。
如果她要殺死一個人,繪梨衣甚至不需要自己動手,她隻要稍微表達出對那個人的一點厭惡,立刻就會有惡狼般的黑幫成員拔刀出來把那個人剁碎。
這麼看來她真的很信任路明非。
楚子航心想。
而且這小妞兒身上的貴族氣質居然讓楚子航覺得她是出自比愷撒更高貴的家族,這真是不可思議。
加圖索家就已經幾乎是整個混血種世界最顯赫的世家了。
“今天晚上你是不是該送上杉家主回家了?”愷撒問,他已經忽略了繪梨衣,因為反正他問了對方也不一定會回應,而且他們也不熟。
路明非愣了一下:“嗯,今天晚上就送繪梨衣回源氏重工,她的身體無法支撐太長時間在外活動。”他說這話的時候繪梨衣吃東西的動作明顯慢下來了,顯然女孩對於回家這件事情還有很大的抵觸情緒。
路明非注意到這件事情,用手指點點女孩的大腿。
“沒關係,你回家休息幾天,我還會再來接你出去玩的。”他說。
繪梨衣的眼睛好像在瞬間變得明亮了些,女孩重重地點頭,看著路明非傻笑。
“接下來我們的行程會比較繁忙,學校畢竟是把我們安排過來進行交換學習的,日本分部這邊派去學院的那支學習小組已經開始隨堂進修了,施耐德教授對我們的學習進度尚且為零這件事情非常不滿。”愷撒不得不清了清嗓子讓路明非把注意力重新放到自己身上。
“我們真是來交換學習的?”路明非戰術後仰,他對居然有一支日本人組成的學習小組已經到了學院這件事情完全不知情。
楚子航一臉嚴肅:“很遺憾地告訴你,沒錯。”
“明天上午九點至十一點,我們需要在岩流研究所進行水下機器人和水下載人平台的操控學習,聽說操控手冊加起來足有十厘米那麼厚。”愷撒說。
路明非嘴角抽搐了一下:“希望那東西上麵的字體大得驚人。”
“我也這麼希望。”愷撒點點頭,“下午三點至五點我們要進行煉金魔動齒輪的三維構圖和理論知識學習,那是日本分部的特產,迄今為止隻在北海道發掘出過保存有完整古代煉金魔動齒輪的龍代遺跡。”
“晚上七點之後我們還要隨執行局的行動隊一起進行實踐課學習,聽施耐德教授的意思他準備讓源稚生在這門課上給我們打分。”愷撒說完後聳聳肩。
“那完蛋了。”路明非苦著臉,“我準掛科。”
“沒關係,校長應該不會因為這件事撤銷你的獎學金的。”楚子航拍拍路明非的肩膀表示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