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隊這麼一夾筷子,還真就壞了。
張大隊長一低頭,剛好看見王隊樂滋滋的紅著醉醺醺的臉,張大嘴就把一筷子加吉魚的月牙肉往嘴裡塞。
張大隊長驚愕地瞪大眼,想要阻止他的時候已經來不及。
哪怕他沒有在漁村生活過,但和領導酒宴的規矩懂。清蒸魚端上桌,魚頭必須對準主桌上最重要的一位。魚眼睛月牙肉,得主桌的領導動筷,或者點頭,要不然賓客吃了還轉了魚頭的方向,可是大忌。
他看得心裡咚咚狂跳,很想用胳膊肘捅一捅王隊,心裡大罵他:“大領導是連市人,那裡規矩你懂個屁!”
王隊總覺得有誰在捅他,轉頭就對張大隊長嚷嚷喊:“老張,你用胳膊肘捅我乾啥子?”
青稞地的張大隊長氣憤的翻著眼白,還不好在那麼多領導麵前太過明顯,氣得心裡大罵:你個豬隊友啊。今年咱們村評不上先進,公路進不來,領導不批,全是被你鬨的。
你們望興屯落後就落後,彆帶上咱們青稞地啊。
邊上,楊德政已經和大領導嘮開了,趕緊吸引開大領導的注意力,說道:“領導,咱們屯有個獵戶青年很是厲害,見義勇為,在山裡打掉老虎,還評上了先進。”
楊德政本來意思是隨口這麼一提,使勁給王大隊長和張大隊長使眼色,意思是:兄弟們,同行一場,這次彆說我沒救你們。
大領導一聽有獵戶青年,也感興趣起來,沒注意到王隊的失態。領導笑嗬嗬的說:“英雄出少年,剛好今年在推舉青年代表,小楊啊,你提的這位青年,還是你們那片的獵戶,很有代表性,可以帶來讓小趙見一見。”
小趙年紀也不小,能有四十多出頭。他在大領導邊上恭恭敬敬,對楊德政很客氣地點了點頭。
楊德政趕緊笑著舉杯,敬了一杯酒,賠著小心,說道:“這位青年叫李居安,咱們屯裡的。我回頭寫一封報告,申請一下,能叫趙領導,大領導指導,也是他命好。”
一圈人笑著招呼著,張大隊長才長舒一口氣,將心放進肚子裡,踏實下來。
酒桌散場後,他氣不打一處來,一邊和楊德政一塊,架著王大隊長,將王隊送去出差的賓館,一邊說道:“老楊啊,我說你也夠意思的。為了給老王圓場子,你愣是編了這麼一出。”
“你說,要是你申請報告寫不出來,可咋整。你剛那吹得叫一個天南地北,滿嘴胡扯。啥樣的青年,還能一口氣打下來5頭老虎,一天打下來18頭青皮子,還能發現3個鐵疙瘩地雷洞,還有當初37年留下的日記本。這不是胡扯麼。”
楊德政一說起這件事,還真是酒醒了,也不困了,滿臉驕傲地說道:“咱們屯裡的李居安,你不知道?”
“不知道哇。咱們兩個屯離的那麼遠,我能知道你們屯的誰啊?也就那個孫全德我知道,他和陸家老頭早年那些恩怨,咱們屯都傳開了,夠有意思的。”
楊德政將鑰匙轉開,一腳踹開賓館的門,將死豬一般的王大隊長往賓館床上一丟,喊道:“好嘞!下回我就把李居安帶給你見見。反正回頭李居安評上先進,你也能在大會上瞧見。”
張大隊長不屑,像是聽見好笑的笑話般,咧嘴笑道:“扯犢子呐。你要是能真拉出一個青年獵戶,乾出那麼多事兒,我回頭給你表演一個旱廁竄稀。”
“好,你說的!記住了。”
兩個人相視哈哈大笑。
……
張大隊長搭著林場的車,回了興安嶺大山,又搭了生產大隊留下的拖拉機,才進了青稞地的屯口。
他剛從城裡回來,再看見滿目落後的青稞地,就連公路都沒有一條,心裡那叫一個蕭索,惆悵,歎了口氣。
“特娘的,要是咱們村也有一條公路,那真是祖宗保佑。”
他看見外麵的花花世界,才知道青稞地有多一窮二白。他走在屯裡,看見滿目土坯房老屋,還有石頭房,心裡那叫一個不是滋味兒,彆提情緒有多複雜了。
他能進城,但他管理的這片屯,又有多少村民能進城?
這片青稞地,還能有希望嗎?
忽然,空中那頭金雕又朝他叫著飛來,發出憤怒的啼鳴。
張大隊長心裡緊張,抱頭習慣性就往辦公室要跑。忽然他心裡這麼一急,肚皮就不停的翻騰,擰巴絞的他生疼。
他狂奔往旱廁跑,一進旱廁趕緊把門給堵結實了。
旱廁外那頭金雕還在憤怒啼鳴,他煩的的罵了句:“扁毛牲口,早晚把你打下來。”
忽然兩個小石塊落下來,砸在旱廁頂上,嚇得他心裡又是一急,知道這是金雕開始報複了。自打他五年前掏了金雕的老窩,這扁毛就報複他至今,村裡有沒有獵戶能把這鳥打下來。
他心裡本來就急,加上中午吃了那麼多山珍海鮮,和高檔海珍品。九節蝦的味兒,和加吉魚的味兒在腸胃裡翻滾,讓他總覺得哪哪都不舒服。
他趕緊推開門,深吸一口氣,然後屏住呼吸,哐當再把旱廁們堵上,往旱廁裡一蹲。一陣稀裡嘩啦的竄稀出來,他這才暢快了。
一絲葷香的肉湯香味兒,帶著這麼一絲絲,也就一點點,在空氣裡似有若無的飄著。
如果是很濃鬱的肉湯,也不會讓他當作一回事。
但就是這麼個時候,青稞地的張大隊長在城裡吃壞了肚子,忽然聞到屯裡一絲鮮美的肉湯味兒,很有家鄉菜的風味,但又聞不真切,讓他心裡就像是小貓撓著般,總想要聞得更清晰。
“哪來的肉湯味兒,怪香的啊。老趙家燉的?”
他趕緊提上褲帶,把頭放在旱廁上沿的通風口,吸了一口氣。
這不吸還好,一吸,濃烈的旱廁味兒又腥又臭,直撲他鼻子裡,在肺裡擴散開。那麼一絲似有若無的肉湯味兒,哪裡敵得過旱廁的濃烈氣味。
青稞地的張大隊長沒忍住,扶著旱廁的門框,吐了個昏天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