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兄身為一甲進士,卻不明白刑不上士大夫的含義嗎?”
陳名夏聞言,臉色驟變,不滿道:“楊廷鑒,你……你什麼意思?”
楊廷鑒笑了笑,說道:“周禮有言,刑不上士大夫,講的是士人觸犯律法,該當按律處置,不可羞辱,而非士人犯法免除處罰,陳兄讀書之時,莫非將這句話跳過去了?”
陳名夏頓時漲紅了臉,怒道:“楊廷鑒,你羞辱我?”
這時候,洪子新突然說道:“好一個巧舌如簧的年輕人,不知出自哪位大儒門下?”
楊廷鑒說道:“學生師承理學名家孫奇峰。”
“孫奇峰……”
洪子新看向一旁的錢謙益,問道:“恕老夫孤陋寡聞,這位孫……”
錢謙益回道:“孫奇峰乃前任右副都禦史,因身體原因,多年前已經告老還鄉。”
“原來如此。”
洪子新點了點頭,然後看向楊廷鑒,說道:“不知這位小兄弟在何處高就?”
楊廷鑒如實道:“學生楊廷鑒,原本在翰林院,半年前調任兵部王恭廠,參與火炮研究。”
此言一出,洪子新突然神色大變,黑著臉說道:“楊翰林身為讀書人,不思如何踐行仁義禮智,光大孔孟之道,反而沉迷於那些奇技淫巧,整日與匠人為伍,豈不是自甘墮落?”
楊廷鑒不卑不亢,緩緩說道:“先生此言差矣!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朱夫子有雲,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以求至乎其極。至於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貫通焉,則眾物之表裡精粗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
“如今大明正值多事之秋,外有強敵環伺,內有民生凋敝,若無堅船利炮以自強,何以保家衛國,護佑萬民?此亦是我輩讀書人經世致用之所在。”
現場一陣沉寂,眾人紛紛低頭皺眉,一時之間難以找到反駁的理由。
洪子新麵色陰晴不定,片刻之後,開口說道:“豈不聞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我們讀書人自當以追求學問之道為尊,以傳承文化為任,豈能自甘墮落,整日與那匠人同流合汙,做些工匠的活計?”
楊廷鑒微微一笑,從容應對:“先生此言又差矣。學問之道,貴在經世致用,而非空談誤國。孔夫子亦曾言,君子不器,意指君子不應拘泥於一技一藝,而應胸懷天下,廣學博識,然則此並非否定技藝之用。”
“技藝之精,亦可為治國平天下所用。正如兵法雲,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無精良之器,何以善戰?何以保民?故而,讀書與技藝,二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荒謬,簡直荒謬!”
洪子新不住搖頭,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說道:“怪不得大明山河飄搖,內憂外患不斷,原來如你這般讀書人都已走上歧途,置學問於不顧,整日沉迷於那些所謂的奇技淫巧之中。長此以往,禮崩樂壞,國將不國!”
楊廷鑒聞言,更加不悅,沉聲道:“先生乃當世大儒,在下身為後輩,自當敬重,然今日之筵講,在下不過是想表達心中所想,尋求真理所在,您卻為何如此言辭激烈,甚至上升到國家興亡的高度?是不是有些過了?”
“過又如何,不過又如何?莫非你還要對老夫動手不成?”
洪子新冷哼一聲,繼續說道:“老夫早就有所耳聞,大明的崇禎皇帝任由廠衛迫害讀書人,原本以為隻是流言蜚語罷了,今日看見你這樣的人能受到重用,我才知道,原來中原烽火不斷,流民四起,那闖賊頭子李自成幾乎打到北京城,全都是汝等咎由自取!”
楊廷鑒聽罷,大怒道:“老匹夫,你竟敢辱罵我朝皇帝陛下?”
“哼!”
洪子新卻隻是冷笑,鼻孔上揚,一副“你看我不爽,有種來打我”的姿態。
楊廷鑒怒火中燒,再也按捺不住,上前兩步,一把揪住洪子新的衣領,隻聽啪啪兩聲清脆的響聲,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了對方兩記響亮的耳光。
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們麵麵相覷,誰也沒想到,讀書人之間的辯論竟然演變成衝突。
讀書人嘛,自然是要臉的,通常都是舌戰,就是互相罵街。
兩個人罵上一天,終歸隻是罵街罷了,美其名曰,君子動口不動手。
誰成想,楊廷鑒不講武德,竟然偷襲一名六十多歲的老人家!
洪子新被打得眼前一黑,耳朵嗡嗡作響,一時竟不知所措,隻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臉上滿是驚愕與難以置信。
他的嘴角微微顫抖,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終究沒能發出聲音。
陳名夏等人見狀,趕忙衝上前去,試圖拉開楊廷鑒。
“楊廷鑒,你瘋了!洪先生乃當世大儒,你竟然如此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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