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羅桑廠的側牆拐了個彎,廠子後門赫然又是另一番景象。車流進進出出,送貨的,拉料的,往來不絕。貨車、摩托車、自行車和手推車擁擠成一團,一毫米一毫米挪動,暴躁的“滴滴滴”不絕於耳。
冷不丁有人喊:“羅璿!”
羅璿抬頭看過去,一閃神,後背立刻撞了個貨工。她急忙側身子,肩膀又撞到另一個貨工。乾脆站定不動,又被一個貨工迎麵撞上。
“彆擋路!”
“注意點!”
“會不會看路!”
眾人對彼此怒目而視,但同時不忘趕路,邊瞪邊走邊罵,匆匆忙忙半秒鐘就沒了人影。
“借過借過!”
摩托車車尾座綁著五米長的布料,尾端垂下,緩慢拐彎。
羅桑廠前門擁擠的工人潮,一部分流入羅桑廠中,一部分像流水般沿著側牆流淌到後門,被後門拉布、拉料、拉配件的車流切割成更多小塊,再稠密地流動向前,彙聚成浩浩蕩蕩的人河,最終流動到羅桑廠的下遊,分頭彙入大大小小的工廠。
那人在人潮中掙紮片刻,終於擠過來:
“羅璿,你回來了?”
……
羅璿抬頭,看到一個麵容沉靜的英俊男人,戴著細細的灰黑色邊框眼鏡,非常眼熟。
為什麼會眼熟?
林家無論男女,都出美人。他長相漂亮,難道是母親那邊的親戚?
羅璿死活沒想起他是誰,隻聽對方得體道:“我聽說你們家裡的事,太突然了,請你節哀順變。”
想起大姐對舅舅的那些指責,羅璿便打算從這位林家親戚嘴裡套點話出來。她開口邀請:“我準備吃早餐,一起?”
對方笑了笑,點點頭。
兩人到了早餐店,各自點了東西。那人給羅璿倒了杯水,姿態灑脫地坐在寒酸的小桌對麵,亞麻白襯衫挽到手肘,一雙穿著牛仔褲的長腿交叉著。
羅璿在家吃過早餐,並不餓,也不急著說話,在心裡盤算著怎麼開口。
男人沉吟了很久,扶了下眼鏡,神情自然:
“羅琦最近還好嗎?”
……
羅璿差點把水噴出來——她想起來了!
他根本不是什麼林家的表弟,他是小妹羅琦的男朋友!
難怪眼熟,去年春節,小妹帶他回家,兩人見過長輩,準備今年十一訂婚。這位妹夫叫,叫……
羅璿咳了一會,終於想起他的名字:“張東堯,你可以自己去問她。”
張東堯麵色沉靜地看著玻璃杯裡的水。很久以後,他聲音平靜:“她和我提分手以後,把我拉黑了。”
羅璿頓時如坐針氈。
小妹和張東堯分手了?什麼時候的事?
羅璿抓著水杯,喝了口水壓驚,在心裡哀歎:東方不亮西方暗,她遇見誰不好,偏偏遇見前妹夫。
張東堯靠在椅背上,抓著水杯,聲音沒什麼起伏地說下去:“那天伯父出事,羅琦突然找我幫忙,要借一輛電動車。我不太會騎,載著她摔了一跤……我想知道她恢複得怎樣。”
小妹受傷了?又是什麼時候的事?
羅璿急忙追問:“傷得重嗎?”
張東堯彎腰地撩起褲子,腿上長長一道擦傷:“還好。”
羅璿看著張東堯腿上長長的傷口,不由自主地說:“多疼啊。”
張東堯說:“我還好,羅琦傷得比我重。”
兩人一時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