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程程其實也是很難過的,她當然想永遠和母親在一起,有母親庇護,或者她來庇護母親,可是母親已經很難受了,就彆遭罪了。
真正覺得可怕,是在很久以後了,腦子和情感都陷在一種異樣裡。之後在她不管看到什麼有趣的,興奮的,終於能上戰場的時候,才發現她下意識知道可以分享的人沒有了,就是特彆突兀地空了。
有一天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流著淚醒過來,想了好多的如果。
如果當時她長得更大、更強壯一些,能夠保護母親就好了,不讓二姨娘進門就好了,母親沒有嫁給父親就好了,又或者是母親沒有生她就好了,是不是因為要保護她,所以才暗暗逼迫她提前走了。
為什麼不能讓母親和她多過兩年呢?
在母親去世的當下,她還沒太察覺,但是她這輩子最重要的人事,配重我所有孤僻偏執自我的幸運,所有事件發生時心裡下意識撒嬌的方向和底氣,突然沒了,空了一大塊。
在這之後,她忙著各種事的時候,會突然想到她在忙這些事,她母親誰管呢?然後忽然之間愣住。
迎湘儀最是會做表麵功夫,靈車的陣仗很大,迎程程走在最前麵的時候總在想,她母親在後麵,會不會坐車不舒服。
這些後來終於和單子寅說起的時候,單子寅才說:“在親人去世的當下,人都會懵,會下意識不想承認他已經離你遠去了,我娘走的時候我還小,那時候感受不明顯,可我爹……”
單老將軍去世的時候,單子寅表現得非常淡定,他總是說他和單老將軍並沒有什麼感情,在當下的確他也沒什麼特殊反應,但是在他之後自己親上戰場,還有在京中麵對風雲詭譎的形勢,孤身麵對爾虞我詐的時候……
午夜夢回,又怎麼會不想念他的父親呢?
這些複雜的情緒,現在還什麼都沒有失去過的歩言是不可能明白的。
迎程程也沒想過要解釋,她從容地又喝了杯水。
這時候趙乾在上首舉杯:“敬朕的巾幗英雄們!”
謝太君首先舉杯,隨後才是迎程程、謝婧,沒想到歩言此時也舉起了杯子。
她擔不起“巾幗英雄”四個字,臉皮倒是比城牆還厚。
顏悅這時候已經聽聞了朝上發生的事,原本這頓飯吃得就不太高興,見歩言如此,立即就開口嗆聲道:“步姑娘許是走神了,陛下方才敬的是巾幗英雄,步將軍可非巾幗啊。”
言下之意就是,你想代替步將軍接這杯酒已是不妥當,若是你自己,就更沒有這個資格了。
“歩言見識淺薄,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趙乾道:“步姑娘但說無妨。”
“臣女並無功勳在身,今日是得父親蔭蔽,才有機會得以麵見天顏,”歩言不卑不亢問道,“不知怡昌郡主又是為何?”
你不也是會投胎,有一雙好父母,有個好舅舅,才有機會坐在這裡嗎?
誰又比誰高貴?
你有什麼資格高高在上的指責我?
顏悅都要氣笑了。
“且不說我在豐縣親手照顧、治愈了許多傷患,今日亦在陛下論功行賞之列,退一步說,即便我好無功勞,步姑娘,難道你不知道當今陛下愛民如子?君臣一家,今日也可算作家宴,陛下乃我親舅舅,我不能來赴宴?”
這歩言怕是有什麼毛病,自己一無是處,反倒拿起旁人的短來了。
逮誰咬誰的毛病今日非得給你治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