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七月六號。
也就是陳銘江被帶走的第二天。
天剛亮的時候,滂沱大雨忽然而至,沒多久就在路麵積了不少雨水。
海邊大浪翻卷,雷霆隱在湧動的雲層裡,依舊聲勢驚人。
當初鐘達拷問坦威幾人時的那處荒廢小院,如今成了鐘遠幾人的暫時落腳地。
後半夜才睡的鐘遠,被雨聲驚醒,起來一看,發現那個叫嚴真的年輕人正站在門外的廊下看雨。
鐘遠走了過去。
他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到是鐘遠,笑了笑,道:“餘哥早!”
“早!”鐘遠回了一聲後,站定到他身旁,抬眼瞧向外麵霧蒙蒙的雨幕,開口問道:“一夜沒睡?”
嚴真笑了下,道:“睡了的,就是習慣了早起,一到這個點就睡不著了。”
鐘遠沒再說話。
兩人靜靜地站在那,聽著外麵雨水打在樹葉上聲音,滴落在泥土裡的聲音,甚至還有遠處海浪拍打在礁石上的聲音。
世界很喧囂,卻也很靜。
而,距離這裡不過十來公裡的諾空鎮橡膠廠內,大雨拍打在那些鐵皮上,劈裡啪啦的聲音,隻吵得人頭疼。
窄小的10號房內,一張臟得看不清原本顏色的單人床墊鋪在地上,占了一半房間麵積。旅館老板坐在另一邊的角落裡,靠著牆,歪著腦袋,閉著眼,可這始終不肯停歇的拍打聲,還是讓他忍不住皺了眉。
房間沒有窗戶,隻有鐵門上有個小窗。
風從小窗內吹進來,帶著點灰塵打濕之後的那種味道。
他坐在那,一動不動,隻是皺著眉,目光落在身前不遠處地麵上的一塊汙跡,不知在想些什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到了門口便停下了。接著是開鎖聲。
一個年輕人站在門口探頭往裡望了一眼,瞧見他後,便喝道:“出來,馬哥要見你!”
旅館老板依言起身,往外走去。
剛走出門外,就被這年輕人推了一下,看著他踉蹌往前差點摔倒,那年輕人哼了一聲:“走快點,彆半死不活的!”
旅館老板麵不改色,也沒回頭看,穩住身形後,繼續往前。
很快,他就到了東南角那個房間門口。
這個房間要大很多,還有窗。不過,窗也是朝著天井這麵的。
房間裡布置很齊全,甚至東西都還不錯。
他進來的時候,馬奧坐在沙發上在吃早餐,看到他後,伸手朝邊上放著的一個與這房間的擺設多少有些不太相符的舊木頭椅子指了指,示意他可以坐那。
旅館老板坐下了。
剛坐下,馬奧又遞過了一份糯米飯。
旅館老板看了一眼,便接了過來。
“不怕我下毒?”馬奧盯著他,輕笑著問。
旅館老板看了他一眼,繼續解糯米飯外麵包著的荷葉,一邊解一邊答:“要弄死我,你可以更簡單。”
馬奧嗬嗬笑了起來:“你倒是看得通透。”
旅館老板沒接話,低頭就開始吃糯米飯。
馬奧往沙發裡一靠,也不吃早餐了,就這麼靜靜地看著旅館老板吃。
差不多吃到一半的時候,馬奧忽然開口:“不過,這糯米飯裡,我確實加了點料!”
旅館老板正嚼著的嘴巴微微頓了一下,接著又繼續。
馬奧挑了挑眉:“不想知道我加了什麼?”
“無所謂。”旅館老板把口中的糯米飯咽下後,撩眼看向他,淡淡答道。
馬奧盯著他看了片刻,忽道:“我聽說,你七八年前結過一次婚,老婆是我們南泰人,還有個孩子,對嗎?”
旅館老板拿著糯米飯店的手,十分輕微地抖了一下,而後,他又咬了一口糯米飯,嚼了兩下後,道:“是結過婚不假,但孩子不是我的,否則也不會孩子剛生下來就離婚了!”
馬奧微愣了一下。
這可真是意外極了。
目光在眼前這中年男人臉上轉了兩圈,沒發現什麼破綻後,馬奧笑了一聲,道:“是不是你的,其實隻要把孩子帶過來,做個檢查就知道了!當然,對女人孩子下手總是不太光彩,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旅館老板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手把還剩了三分之一的糯米飯放下了,接著人往後一靠,雙手擱到了腿上搭著,頭微微往後,下巴稍稍揚起,眼睛就那麼略帶著點居高臨下的意味,淡淡看向馬奧:“你想讓我做什麼,不妨就直說,這麼彎彎繞繞的,你說著不累,我聽著都累。”
馬奧唇角的笑意頓時有點掛不住了,臉上逐漸冷下來後,他哼了一聲,伸手拿過前麵茶幾上的煙盒,抽了一根,點上後,緩緩抽了起來。
一時間,屋子裡隻有他煙絲在他的呼吸之間燃燒的聲音。
可,眼前這個中年人,比馬奧想象中的還要沉得住氣。
他抽煙,他索性閉上了眼開始打盹。
一根煙抽完,那旅館老板甚至像是睡著了一般,連呼吸都變得清淺起來。
馬奧冷著臉,眼裡閃過些許怒色。剛要說話,忽然外麵過來一人,朝著屋內說道:“老大,那個人醒了。”
馬奧聞言,轉頭看向旁邊的中年人,他像是真睡著了,連呼吸的節奏都沒發生任何變化。
馬奧皺了皺眉。
猶豫了一下後,起身走到門口,吩咐手下:“把他送回10號房,看好了。”說完,他就往3號房去了。
3號房跟10號房一樣,都是一樣的窄小,一樣的簡陋到隻有一張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單人舊床墊。
唯一可能的區彆,大概就是這屋子裡多了點活物,一些蟑螂!
陳銘江大約是被蟑螂咬醒的,醒來的時候,頭疼欲裂,同樣痛的還有胸口。幾個黃豆大小的血洞洞,毫無規律地散布在他胸口的皮膚上,正不停滲著血。
那幾隻蟑螂被驚動後,四處逃竄,此時已經沒了蹤影。
門打開的時候,陳銘江腦子裡那團亂麻還未完全理清,不過這並不妨礙他意識到眼下是個什麼形勢。
他仰頭望去,鐘遠口中的馬奧穿著一件黑色t恤站在門口透出去的光亮裡,也正盯著他。
麵無表情的臉上,一雙眼睛裡,全是冷漠的打量。
或許有些好奇,但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