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共情此時難言的喜悅?
為愛付出的時候,誰又會真正想過回報?
聖上從不去想。
孤身一人之時,他所作所為,是為責任,是為利益。
身有軟肋之後,聖上便什麼都想著他。
明熙從未想過小胖崽如何回報他,聖上覺得自己的愛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可偏偏有人看在眼裡。
記在心裡。
還記得小傻子話都說不清楚的時候,就四處去摘花弄草。
舉著嫩生生的藕臂,一腳深一腳淺跑到他麵前。
“個父父,這個,那個。”他邊說邊掏。
花都懨懨,草也成汁。
聖上還清楚地記得,他臉上那極為困惑的表情。
那時候的小傻子還不知道,花花草草放在兜裡太久,會乾癟。
他隻是撅著嘴,瞪著眼,把花一丟。
蹬著腿要將聖上扯去禦花園,奶呼呼地喊:“發發,發發。”
搞得旁人是哭笑不得。
有這麼個蜜糖罐子在身邊,聖上是無論如何也冷不起來。
聖上從前認為,他為這天下之主,稀世珍寶,他為太子取之。
靈丹妙藥,他為太子尋之。
可猜得多了,見得多了,他便隻有愧疚與惶恐。
人有貪欲,聖上前半生毫無牽掛,後半生卻起了長生欲望。
他想活得更久一點,為他的孩子踏平一切。
好叫他走得更遠,更穩。
裕兒是有大來曆的。
佛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三千大世界,無儘小世界。
大昭,不過這芸芸小界。
他受儘苦楚,方才成了他的孩子。
或許是他求來的。
裕兒活得那般艱難,聖上便全力以赴,為他收集更多的壽命。
哪怕叫他以命換命,聖上也是甘願的。
可今日之事,卻將他種種念想都拋之腦後。
淚一滴一滴落下。
在下頜齊聚。
謫仙一般的聖上,此次並未避著人。
天子垂淚。
看的人心底掀起驚濤駭浪。
直到端著大碗的小太子那一聲:“小淵,你哭了……”
才令這宣政宮殿所有人倉皇低頭。
聖上沒有回答小胖崽,他隻是一直看著他的孩子。
然後眼眶發紅。
胖寶寶把端著的碗往大伴懷裡一塞,拍了拍手就焦急跑到聖上麵前。
使儘吃奶的力氣,扒著龍袍開始爬。
幾十斤的胖寶寶沒有旁人的幫助怎麼爬得上去?
從前都是聖上彎腰抱他。
今日聖上怔怔,旁人又不敢觸碰帝王。
胖寶寶隻好繞著聖上轉圈圈:“是不是因為魚兒叫小淵了?對不起,魚兒錯了。你不要哭了,要不你打魚兒?”
小家夥急得抓耳撓腮,撅著屁股就讓聖上打。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不,爹隻是,隻是太心醉。”聖上回過神來,彎腰將小胖崽擁入懷中。
他眼眶發紅,輕輕地在小胖砸的額間落下一吻:“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至長生。”
幽幽目光似乎點燃了火光。
聖上神色無比的堅定,也含著不可直視的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