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
山中。
某處民宅。
從天南地北趕來的南詔年輕人還在談天說地。
他們這些年,都在天南地北遊曆,為南詔族人以後的好日子,以及隨時可能到來的複仇行動而奮鬥。
若不是這次萬族科舉,他們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湊到一起。
明天就要再次各奔東西,他們心中自是有些舍不得。
雖然已經困得不成樣子了,但還是撐著腦袋,講過往的記憶,講近些年的見聞,好像隻要多講一點,明天就會晚點到來一般。
隻可惜。
明天就是明天。
明天遲早會到。
於是酒過三巡,年輕人們還是陸陸續續,各自回屋休息了。
牆頭。
何細鳳看著這些年輕人,淚水濡濕了眼角:“都是些可愛的孩子啊,若非有秦家那群殺胚,他們現在應該早已嫁娶生子了吧!”
二長老尹邏輕歎一聲:“是啊!絮絮這個孩子,也是剛到年齡,若南詔還在,她應當已經有心上人了。”
何細鳳側過臉,用渾濁的目光盯著他看了許久:“二長老,你有沒有覺得,公主已經不想報仇了?”
尹邏皺眉沉思了一會兒,沉聲說道:“現在的確不是報仇的最佳時機,如今南梧城被秦牧野掌控在手中,隻要漏出一點油水,就能讓我們的族人吃飽喝足,若時時都想著報仇,把秦牧野給惹急了,對我們大家都不好。”
“吃飽喝足?”
何細鳳有些慍怒:“中原有句古話,叫做溫水煮青蛙,現在我們就是溫水裡的青蛙。說是吃飽喝足,但吃多少,喝多少,才算是吃飽喝足?到時身體是飽了,骨頭恐怕也軟了吧!”
尹邏顯然有些不認同:“如果連吃的都沒有,還談什麼報仇複國?”
何細鳳沉聲道:“我們隻要能殺掉秦開疆,就能趁各邦瓜分中原的時候分一杯羹,屆時有百越支持我們,憑什麼不能……”
“等我們殺了秦開疆,我們手裡還有什麼底牌,彆人百越憑什麼會幫助我們?”
“……”
“……”
何細鳳和尹邏對視了一眼,因為剛才這句話,並不是他們兩個中的某人說的。
而是……
他們飛快轉身,向樹上的人行禮:“公主!您怎麼回來了?”
白玉璣神情淡漠地看向何細鳳:“大長老替我做了那麼多安排,事後我怎能不向大長老彙報?”
何細鳳看著她暈紅未散的臉蛋,頓時心中湧出一絲狂喜。
卻還是壓著情緒,微微低著頭道:“辛苦公主了,老身做這些都是應該的。”
尹邏有些疑惑:“這……公主,你們又做什麼事情了?”
白玉璣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我也是剛剛知道,這件事屬實不小,還是應當讓大家都清楚清楚,勞煩二長老把大家都叫出來,聽大長老講一下她複興南詔的大計。”
“這……”
何細鳳麵色微變:“公主,這件事不適合讓太多人知道吧?”
白玉璣反問:“這麼大的事情,隻配讓大長老一個人知道麼?”
何細鳳:“……”
白玉璣沉聲道:“二長老,快去吧!”
“是!”
尹邏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飛快將所有人都喊到了庭院當中。
何細鳳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
白玉璣則是從樹乾上輕輕躍向牆頭,側過身淡淡看了她一眼:“原來大長老做了錯事之後,也會心虛啊!”
何細鳳麵色一僵,忍不住冒出了一絲火氣:“老身沒有錯,老身隻是想幫公主做一些正確的決定!”
白玉璣輕哼了一聲:“留著跟大家說吧!”
說罷。
直接躍到了庭院中。
何細鳳後背有些發涼,她第一次從白玉璣眼底看見這樣的眼神。
她下意識想要躍到牆的另一邊。
轉身卻看到一個人影正坐在樹上靜靜地看著他。
是秦牧野身邊的那個傀儡。
四品上的修為。
自己戰力或許不比它低。
但絕對不可能輕鬆逃走。
何細鳳咬了咬牙,隻能躍入庭院。
此時。
人差不多已經到齊了。
幾位長老還有一眾年輕人們,紛紛從屋裡走出來,恭敬地向白玉璣行禮。
白玉璣微微點頭,坐在主位之上,靜靜地等人齊。
尹絮揉著惺忪的睡眼:“公主,您怎麼又回來了,發生什麼什麼事了?”
白玉璣見人已經齊了,並沒有立刻說什麼事,而是問道:“絮絮,你可還記得方才席間,你爺爺說咱們這一年最大的收獲是什麼?”
尹絮看了一眼尹邏,飛快說道:“自然是掌控了秦牧野,間接掌控了南梧城的互市,還能把咱們族人從百越的山裡接出來過好日子。”
白玉璣又問:“如果有人想破壞這個收獲怎麼辦?”
尹絮激動道:“那她就是我們的敵人!”
何細鳳麵色一變:“公主……”
“大長老!”
白玉璣聲音提高了一些:“現在還沒到你說話的時候。”
何細鳳:“……”
白玉璣掃視了眾人一眼:“這次萬族科舉,大家能回來助我一臂之力,我心中十分高興,因為我慶幸當年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所以才能在今天看到真正的希望。絮絮你說,我們的希望來源於哪裡?”
尹絮理所當然道:“當然是咱們族人有本事的人越來越多了!”
“難道不是百越一直幫助我們麼?”
“當然不是!”
尹絮搖了搖頭,還有些忿忿道:“要隻靠百越,我們現在還在山裡捉蟲子吃呢。”
白玉璣笑著點了點頭,旋即掃視了一眼眾人:“大家都是這麼想的麼?”
眾人彼此對視了一眼。
紛紛點了點頭。
白玉璣話鋒一轉:“不過有人不這麼想,大長老,說說你最近做了些什麼吧!”
唰!
唰!
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何細鳳的臉上。
何細鳳的臉色更難看了,索性心一橫,深吸一口氣道:“老身最近覺得,公主好像對秦牧野……”
白玉璣毫不留情地打斷道:“大長老,你應該是沒有聽懂我的意思,我隻是讓你彙報一下最近都做了什麼事情,除了這些以外,什麼都不要多說。”
何細鳳眼角抽搐:“可是……”
白玉璣再度打斷:“二長老!”
“在!”
“我們在京都已經有三年時間了,所有人都必須遵守的密行條例第三條是什麼?”
“商談事情的時候,當先敘述事情本身,敘述完之後方才可發表個人看法。”
“為什麼會有這個要求!”
“因為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主觀看法,很可能因為感情、短視、一葉障目產生錯誤的判斷。”
“很好!”
白玉璣目光再次轉向何細鳳:“大長老,你可以回答了。你從什麼時候決定要對我下毒,下的什麼毒,下毒的同夥是誰,手段如何,又有什麼目的?”
“啊?”
“這……”
“不是!”
“為什麼啊?”
場上一片嘩然,所有人都望向何細鳳,目光之中滿是震驚和不解。
大長老給公主下毒。
為什麼啊!
何細鳳急了:“公主,我隻是看你……”
白玉璣聲音中終於多出了一絲火氣:“我問!你答!你對我下的什麼毒!”
“迷,迷情引!”
何細鳳被逼到退無可退,乾脆一狠心把所有事情都說了出來:“和我一起下藥的是大姑娘,大姑娘下的迷情引,我給公主送的酒水,還有引藥也是我下到了秦明日的身上。”
每一句,都仿佛炸彈一般,把眾人的腦袋炸得嗡嗡作響。
何細鳳知道講述不能斷在這裡,飛快補充道:“我們之所以這麼做,就是看出公主已經對秦牧野傾心了,明明有秦明日這個現成的人可以用,卻偏偏要等到血蠱蛻變為聖品。
公主與秦牧野假戲真做,報仇之心已經動搖,若他日真的懷上了秦牧野的血脈,還能下狠心煉化成殺秦開疆的毒蠱麼?
老身身為臣民,也鬥膽厚臉皮自稱半個長輩,如何人心眼睜睜地看著公主走上歧途啊!”
一番慷慨輸出。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心中有種慶幸的暢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