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不異遠,義不辭難……”劉徹看著群臣,用著悲天憫人的口吻,說道:“朕在夢中,看到風暴從西方海上來,廣陵之西,乃東海,東海之地,漢家藩屬,中國臣民也。今江都之民,可得有司疏散,東海之民奈何?”
人類曆史上,尤其是中國曆史上,不管什麼時代。
扶危救難,存亡續斷,都是一個永恒正確的話題。
春秋曆史中,秦繆公援晉旱,可算得上人類人道主義精神的一個閃光點。
更是諸夏同出一源,守望相助的最佳注釋。
百裡奚那句‘夷吾得罪於君,其百姓何罪?’更是數百年來,無數次回想在世人耳畔的名言。
當然,兩年後,秦國饑荒,晉國趁火打劫,則依然顯示,那時的國際關係,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依舊是主流。
回到現在,漢室天子君臨天下,統禦八荒**,號稱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而東海國(東甌)是漢室官方冊封和承認的藩屬。
在理論上,它這個政權及其子民,都屬於中國天子管轄下的臣民。
秦繆公,一個地方的諸侯,都懂諸夏要守望相助,堂堂中國天子,豈能置自己的臣子於不顧?
這就好比,後世的彎彎,不管它怎麼跳,怎麼惡心,怎麼讓人無奈。
但天朝中央,卻不能不管它的死活。
同樣的道理,東海國,漢室朝廷不能不管它的死活。
不知道有風暴也就罷了。
既然知道了,豈能不幫東海國一把?
否則,災後,三越怎麼看長安,怎麼看漢室,怎麼看天子?
三越的百姓,還如何相信和承認自己是中國臣民?
隻是……
大臣麵麵相覷。
這東海國,是漢室藩屬沒錯。
但人家可不是江都國這樣的整個政權從上到下。都屬於長安直接管轄的政權。
其國內的政治、軍事、經濟,都是自行其是。
除了國主需要長安承認和冊封外,人家,壓根就不歸長安管。
漢家天子的詔書。也影響不了東海國的官僚。
更麻煩的問題是,現在,天子說他在夢中看到風暴從西方來。
那麼,這就意味著,整個東海國。幾乎三分之二的地區和人口、居民,都需要提前疏散。
漢室政府為了救援東海,要搭上多少人力物力?
且不談其他的問題,單單就是這個關鍵,就讓所有的朝臣,都犯了難。
為了江都國,出血,大家都能理解。
這是自己的地盤,自己的人民嘛。
但東海國?
一沒給朝廷上稅,二沒有給朝廷服役。
就那每年上貢的那點土特產和貢品。就算曆年以來的所有,加起來,乘以一百,恐怕也不夠漢室要救援和疏散東海國人民所耗費的資源的一半。
況且……
“人家憑什麼信呢?”有大臣心裡嘀咕。
東海不是江都,天子一聲令下,從民間到官府,所有的一切力量,都要跟著天子的意誌跳舞。
估計,漢室派出使者,到東海國去傳令。人家還會看笑話也說不定呢?
可是,有些事情是隻能想,隻能做,不能說。
這個事情也一樣。
隻要漢室還認為並且宣揚。自己是四海共主,**至尊,受命於天,統禦元元無窮世界的天子。
那麼,就不能拋棄自己的藩屬國,特彆是東海這樣溫順聽話的藩屬。
這是天下共主必須要承擔的責任和義務。
一時間。場麵有些冷。
誰也不敢站出來把天子的問題頂回去——那樣的話,就要被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就像那個在秦援晉旱的故事中的那個被當成了百裡奚的背景板的公孫支一樣,恐怕再過一千年,人們提起公孫支,都會咬牙切齒,恨不得唾其臉麵。
但也不敢站出來接話。
誰敢接話啊?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早就過為了一句口號,一個理念,就熱血沸騰,喪失理智的地步。
東海雖小,但人口也有個二三十萬。
可沒有那個笨蛋,想讓漢室財政背上一個這麼大的負擔。
自北平侯張蒼後,漢室的九卿大臣,個個都練就了一身優秀的算賬水平。
許多人都在心裡腹誹著:陛下這上下嘴皮子一碰,說得倒是輕巧,仁不異遠,義不辭難?
怎知,其實,僅僅是疏散江都國的居民,漢室財政和整個國家的運行體製,都要背上一個沉重的負擔!
許多人甚至覺得,今年,漢室的財政,將迎來自呂後之後,第一個赤字。
一次對一個諸侯國中的數十萬居民的大遷徙和大安置,可不是鬨著玩的。
幾十萬人要撤退和疏散到安全的地區。
一路上吃喝拉撒,衣食住行。
這朝廷要費多少勁?
更彆提之後的回遷,還有這些人今年的口糧,來歲的耕種種子和重建家園的費用了。
許多人心裡,都清楚。
這次國庫,恐怕要跑耗子了。
屬於軍方的幾位列侯更是一臉苦瓜色。
國庫沒有餘錢了,那,勢必就要拿軍隊開刀了。
總不可能朝廷和天子,會把主意打到宮廷和官衙的開支上麵吧?
這樣一來,計劃中的換裝工作和騎兵的擴大計劃,又要遙遙無期了——曆史經驗告訴大家,通常一年赤字,需要數年甚至十幾年時間來撫平。
除非……
有人將眼睛看向了丞相和大農令。
“加稅!”無數人腦子裡閃過這個念頭。
因為災難,加征特彆稅,這倒是一個解決的辦法。
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嘛。
況且,這些年來,朝廷一直是三十稅一,地方上的財富也積攢不少了。
是時候割一波羊毛了!
隻是……
問題是加誰的稅?
中國自古以來,稅賦是分開計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