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平原,又稱為河間。
諸夏民族的母親河,黃河在此繞出一個幾字彎。
千百萬年來,黃河的不斷衝刷,使得此地的方圓千餘裡,成為草原上最肥沃的土地和最美好的牧場。
秦帝國強盛之時,曾經在此駐紮三十萬大軍,同時遷徙了三萬戶百姓。
秦人在此修建水利工程,建造城塞,設立冶煉作坊。
一度,此地阡陌連野,麥秀漸漸,禾黍油油,成為塞上天府,北國魚米之鄉。
然而,隨著秦帝國的覆滅。
這一切都在戰火和硝煙之中,灰飛煙滅。
被秦人趕走的匈奴人,騎著馬回來了。
他們不懂生產,也不會耕作。
他們除了奴役和征服他人,幾乎一無所長。
於是,秦人修建的城塞,崩塌了,被掩埋在草叢之中。
他們建立的工場,作坊,廢棄了,雜草瘋狂的在這些過去人聲鼎沸的手工業中心滋生,直至將它們徹底吞沒和瓦解。
而秦人修建的水利設施和渠道,更是早已黃土掩埋,不見蹤跡。
偶爾會有牧民在某些被人遺忘的地方,找到一兩塊銘刻秦人痕跡的磚瓦。
當然,凡事都有例外。
平城之戰後,來自漢朝的燕王盧綰以及韓王信還有陳豨、趙利等失敗者,帶著他們的部曲,逃奔匈奴。
在這些人中,就有著被匈奴冒頓單於封為東胡王的盧綰。
盧綰當年逃亡匈奴,帶了足足數千人。
盧綰和他的叛軍,因此成為了匈奴帝國,少數幾個農耕與遊牧並舉的部族。
他們會放牧,但耕作技術也不賴。
最起碼,在盧家的東胡部族的領地內,他們將秦人遺留的基礎設施重新利用起來,還開挖了多條新的渠道,用於灌溉。直到如今。
然而,這一切,到此為止了。
此刻,這個過去曾經屋舍連綿。阡陌連野的東胡部的領地,已是一個人間地獄。
成千上萬的野蠻騎兵,在這個過去的塞上桃源中,無惡不作。
他們殺死男人,****女子。甚至連小孩子都不放過。
至於那些原本建立在草原上的屋舍和帳篷,此刻,都已經燃起了熊熊大火。
呼揭王且之獰笑著用自己的獨眼看著這一切,他的手上,鮮血不斷的滴落下去。
“東胡王盧它之已死!”他將手裡的腦袋高高舉起,宣告自己的部族:“告訴秀支們,所有投降者,跪地不殺!”
秀支是呼揭語言中軍隊的意思。
正如且之自己的名字,翻譯成漢語,其實是軍隊的統帥的意思。
呼揭語言。是他們在金山數十年紮根後,與當地的西域王國互相交流後發展出來的語言。
數百年後,晉書就記載了石趙政權的一句讖言:秀支替戾岡,仆穀劬禿當。
意思就是派出軍隊,抓到劉耀。
後世的考古學家和曆史學家根據這一句話,對石趙和他的祖先呼揭部族的語言進行了分析。
在研究了數百個曾經在中國或者世界上出現的民族的語言後,考古學家和曆史學家們將呼揭族以及石趙的羯族語言,歸入突厥語係,並且認為他們應該是回鶻人的遠祖。
至少在語言方麵,是這樣的。
但其實。至少在此刻,呼揭人的外貌跟血統,與回鶻人沒有任何關係。
他們是多族混血。
他們是古印度雅利安人和古通古斯人以及古粟特人的混血。
用漢室的看法,那就是塞人跟匈奴人以及康居人的雜種!
所以。他們既有著匈奴人粗矮的體型和強壯的身體,也有著古雅利安人的褐色瞳孔和多種多樣的發色,同時也有著康居人的一些特征。
譬如,這個部族已經不再信奉匈奴傳統的薩滿教了。
他們改而信仰了從遙遠的遠方傳來的拜火教。
火,在呼揭人的生活中,變得神聖而重要。
同時。呼揭人也學會了農耕。
他們在金山腳下的家園裡,更是有著許多奴隸他們為耕地。
雖然技術原始,耕作效率很低下。
但比起靠天吃飯,還不一定能吃飽的遊牧生活,農耕最起碼,能養活更多人。
這也是呼揭人西遷後,做出的最大改變。
他們的生活方式,已經從他們的祖先的遊牧,向著半遊牧半農耕轉變。
此刻,看到這東胡部族內外完善的水利設施,無數的溝渠與堆滿了糧倉的糧食。
且之就知道,這個部族的人口,對他和他的部族很重要。
隻要得到了這些人口,未來,呼揭人就很可能不需要再去擔憂餓肚子了。
同時,且之也好奇的將目光轉向了南方。
他知道,在南方的那個長城腳下,還有著眼前這個東胡部族的母國,那個戰勝了折蘭部族的漢朝!
“我早就聽說,漢朝富饒而繁華,舉國皆是農耕,數萬裡的國土上養育了數千萬的人口……”且之在心裡感慨著:“若有朝一日,我能統兵南下,去搶劫和洗掠漢朝就好了!”
若能搶一回南邊,僅僅是搶掠到的人口,就足夠撐死呼揭部族了。
可惜……
且之搖搖頭。
現在,南方的漢朝,已經強大的不像話了。
如今,尹稚斜敗亡的訊息,已經傳得滿草原都是。
甚至有人言之鑿鑿的說,自己親眼看到,漢朝的軍隊,押著折蘭和白羊以及右賢王的俘虜南下,戰敗被俘的騎兵,被漢朝人用繩子串著,連綿數十裡。
而漢朝繳獲的戰馬和牛羊,更是漫山遍野,數都數不清楚。
這樣一個強大的帝國,已經不是他和他的族人能打歪主意的。
正這樣想著,忽然,遠方的草原上,疾馳來數騎。
“誰是呼揭王!”領頭疾馳而來的一個騎士。用著匈奴語大聲問道:“吾乃大漢雲中郡司馬,奉大漢雲中郡郡守,魏公之命,命令呼揭王。速速聽命,停止一切殺戮和劫掠,立刻釋放所有東胡部族的俘虜,等待大漢天子與貴國單於的決議!”
且之眉頭一楊,不可思議的搖搖頭。心說:“找死嗎?”
到嘴的肉,且之怎麼可能吐出來?
況且,漢朝人憑什麼來管他?又怎麼可能管的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