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就這樣三五句話,就把總額三十萬金的國債任務給發布了出去。
反正,這種靠行政手段,強行推動的辦法,在中國的環境下,一般隻要不出岔子,就是百試百靈。
皇帝跟你借錢,還給利息,你敢不借?
反正,現在劉徹手裡握著天下列侯勳貴大富商的資產明細。
誰要是明明有錢卻跟他哭窮,那就等著被吊起來掛在轅門上吹成人乾!
錢的事情解決了,等於漢家的國力也被釋放了出來。
三十萬金,就是七八十噸黃金,哪怕放到兩千年後,也足可支撐一場局部戰爭了。
既然手裡有錢,劉徹於是再也按耐不住自己內心的狂躁。
他看著周亞夫,道:“丞相去到太原後,即刻以朕之節鉞與虎符,發上郡、代國、太原及雲中、雁門士民官紳!”
周亞夫有些疑惑的抬頭看著劉徹,心裡麵甚至有些忍不住的顫抖。
劉徹迎上他的雙眼,堅定的說道:“朕要看到,丞相將此數郡的百姓,全部動員起來,動員到戶!縣鄉亭裡,敢有阻礙、推脫者,無論是誰,儘可斬之!”
聽到這裡,周亞夫哪裡還不明白自己的君王要乾嘛?
“商君的耕戰係統啊……”周亞夫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在顫抖。
大農直不疑更是連渾身上下的毫毛都倒立了起來。
若在以往,若在平時,誰若敢提及這種要動員到戶的命令。
全天下的文人士大夫都會一擁而上,瘋狂攻仵。
因為,這種國家的命令,直接下達具體的家庭手裡,將一切力量,一切資源,一切人力,全部集結成一個拳頭的製度,正是商鞅當年為秦帝國量身打造的‘耕戰係統’。
當年的秦帝國,在這個係統下,用帝國的劍,為帝國的犁奪取土地,反過來,帝國的犁,又逼迫帝國的劍去奪取更多土地和財富。
這個體係,發展到巔峰時,在長平之戰中,秦帝國用不過數百萬的人口基數,硬生生的拉起了一支數十萬的軍隊。
更使得全國上下,上至八旬老翁,下至十二三歲的稚童,都在為戰爭服務。
長平之戰,趙國與其說是敗給了白起,輸給了自己的豬隊友。
倒不如說是趙國鬆散的軍事政治製度,徹底的被團結在一起的秦國打敗。
也正是長平之戰後,秦的統一勢頭,再不可阻擋。
東方六國全部都被秦人的狠勁和韌勁嚇傻了。
秦的這個體係,在劉徹眼中,已經與後世一戰前期的列強動員體係相近了。
劉徹自然是做夢都想要將這個體係重現人間!
但可惜,一直以來,沒有合適的機會。
而且,這個係統本身就是一個吞金怪獸。
它是一個隻有工業國才玩得起的精密機器。
即使是秦,也僅僅是在長平之時,咬著牙齒,將它的威力全開。
長平之後,哪怕是被六國打到了函穀關下,也未再用。
不是秦人不想用,而是這個東西太費錢了!
這種將國家的力量,集中到一個拳頭的體係,僅僅是啟動,就要消耗數不清的資源。
沒有工業化的農業國,每玩一次都是在走鋼絲。
稍有不慎,立刻就會爆發災難!
但,這個體係對於任何一個想要做大事的君王,尤其是劉徹這樣的穿越者來說,簡直就是致命的吸引!
哪怕明知道有毒,也要嘗一下味道,才肯罷休!
況且,今時今日的漢家,雖然不是工業國。
但卻已經有一些脫離農業國的特征了。
旁的不說,南陽的冶鐵基地,每時每刻,都在為漢家注入新鮮的活力。
以往,想要武裝一個士兵,光是武器裝備,就足以讓人發愁。
但現在,劉徹連胸甲騎兵這樣的吃鐵大戶,都能閉著眼睛武裝起來。
就連陌刀這樣的耗鐵能手,也能揮手就讓少府量產!
再加上,又不是全國範圍的動員,隻是動員一隅之地的北方。
而且,當地本身就是全民皆兵。
這些因素加在一起,才讓劉徹敢下這個命令!
“丞相此行,朕會派一百五十位尚書隨行……”劉徹自顧自的說道:“他們將會記錄此番動員體係的一切細節,並且作為丞相的耳目,深入郡縣,與地方溝通……”
嗯,等他們回來,再將此次的動員詳情以及具體細節,編輯成書。
這樣,通過一次具體的實踐,劉徹就差不多能摸清楚在今時今日的情況下,進行戰爭動員需要注意的事情。
等沉澱幾年,就可以以此為藍本,出台一部《動員法案》建立一套全國性的動員機製。
如此,漢家文明就真正的高枕無憂了!
隻要國家還保存這個係統,還留有這個製度。
那麼,一切外來夷狄,一切敢於漢室為敵的力量,統統都要化為齏粉!
至少可以保證諸夏文明五百年天下無敵。
五百年後,劉徹覺得,怎麼著也該有核彈洗地,星辰大海了……
所以,這個險值得冒!
周亞夫等人卻是麵麵相覷。
這個事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就是商君的耕戰係統來的。
“當今天子終於走到這一步了……”汲黯在一側歎了口氣。
自太宗以來,劉氏就慢慢的走向了法家治國的道路,法家思想越來越受到君王的重視。
儘管儒家出了個公羊派,與法家爭奪主戰派的好感。
但曆史卻堅定不移走向了法家的軌道。
“陛下曾經說過,曆史是螺旋式上升……”汲黯在心裡想著:“事實證明,果真如此!”
在扭扭捏捏了六七十年後,劉氏,終於撕下了最後一塊遮羞布,打算重走秦人走過的道路。
尤其是當今這位即位後,國家的政治就急速的轉向了法家渴求的世界。
強兵富國,再霸天下!
雖然說,劉氏的這一套,並非全然照搬的前朝製度。
在很多方麵都進行了針對性的改良,更披上了一層忠孝和德治的外衣。
但歸根結底,還是法家的那一套。
最多算是一個修正主義的秦製度!
但,不知為何,當這最後一步來臨時,汲黯反而有了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他悄悄抬眼看了看丞相和其他人,發現大家也都是長出了一口氣,仿佛放下了心中的重擔……
這是為什麼呢?
汲黯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很多年後,他才明白了過來。
原來,對諸夏民族,對中國而言,從上到下,都在渴望穩定,沒有人希望看到統治者的立場搖擺不定,朝三暮四。
對這個國度的政治家和人民而言,最怕的就是皇帝左右猶豫,下不定決心。
對天下人而言,哪怕是最壞的選擇,也比皇帝東飄飄西碰碰來的好。
因為,君王做出了抉擇,臣子們就可以跟上。
倘若君王遲遲不做決定,下麵的人天天猜測皇帝明天要乾嘛,不得不狡兔三窟,準備多項投資計劃,以規避風險。
而皇帝擺明了車馬後,無論是政治勢力,還是思想學術,立刻就有了藍本,可以照著抄襲。
但現在,汲黯卻依然是懵懵懂懂,似懂非懂。
他隻知道,仿佛眼前的路,都被變得開闊了起來。
原先的懸崖峭壁,消失殆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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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許多人剛剛起床,甚至還沒得及洗漱,就被一個消息先是鎮的七葷八素,然後,無數人扔掉自己手裡的家夥什,往露布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