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島上,陳嬌笑眯眯的站在碼頭上,望著遠方,已經不在視線範圍內的仁川港的方向,嘴角露出微笑。
他的家臣陳琦小聲的問道:“君候,您不去接這宋子侯真的好嗎?”
陳嬌聞言,咧嘴哈哈一笑,道:“你懂什麼?”
在外人眼裡,新任頂頭上司到任,作為屬下,居然避而不見,這肯定要打屁股,說不定還得被抽上一頓。
但他是誰?
他是大漢隆慮候,當今皇後的哥哥。
想想看,他若是那種一看到新上司,就屁顛屁顛跑過去拍馬的人,朝廷的三公九卿甚至是天子看了會做何想?
你隆慮候,家財萬貫,麾下艦船奴工無算。
卻跑去拍一個五百戶食邑的人的馬屁?
是不是想要刻意維護自己的名聲?
是不是彆有用心?
今天的陳嬌,再非過去的那個紈絝子了。
走到今天這個地位,陳嬌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
將來,不是粉身碎骨,就必定是稱孤道寡!
外人都以為,他每年拿著大把的真金白銀,往平壤和新化城裡的魯班苑砸。
甚至不惜耗費巨資,興建起造船廠。
目的隻是好玩或者任性。
稍微知道內情多一點的人,則以為他是打著去扶桑大陸稱王稱霸的念頭。
但隻有他自己才明白,自己其實都是被逼的。
無論是建立魯班苑,還是興建造船廠,在背後都有一隻手在推著他前進。
那隻手是誰?毋庸置疑!
陳嬌一直以來,都清清楚楚,而且隨著閱曆和年齡的增大,他越發的明白了,他與他的哥哥陳須,其實都已經站在了懸崖上了。
前方,就是萬丈深淵。
道理很清楚,他們隻是臣子而已,撐死了不過是皇後的哥哥罷了。
這算什麼?
什麼都不算!
當年,高帝生前,呂氏除了周呂候之外,誰冒頭過?
即便是周呂候,那也是靠著實打實的戰功,才有著地位的。
即便是周呂候,也沒有他們兄弟兩人今天的財富和力量以及地位。
那麼,答案來了!
他們兩兄弟何德何能,竟可坐擁這潑天一樣的財富,強大的艦隊和無數的工人甚至軍隊?
長安城未央宮裡的天子,晚上做夢,可曾夢到過他們兄弟反叛?
雖然說,這實際上根本不可能!
陳嬌知道,他敢造反,第一個殺他的不是彆人,就是他身邊的這個絕對親信和家臣。
在漢室,他陳某人現在可以隨心所欲,做他想做的所有事情。
但絕不包括忤逆天子。
一旦獲罪,他除了服毒自殺之外,沒有第二條的更好的出路。
但問題是,上位者的想法和下麵的人是完全不同的。
當初高帝何等英姿?何等雄才?
高帝與蕭何的感情和關係,又是何等親密?
蕭何尚且要靠自汙名聲來自保。
又如燕王盧綰,與高帝乃是鄰裡的關係,兩人從小長大,甚至無話不談。
然而,一朝有人離間,盧綰就不得不亡命匈奴。
陳嬌自覺,自己論功勞,拍馬不及蕭何;論感情,比不上盧綰與高帝之間的一根毛。
那問題來了?
長安天子和朝野諸公,憑什麼坐視他們兄弟在安東擁有這潑天的財富,強大的權勢而不聞不問?
為什麼一直以來,甚至連繡衣衛也不曾來找他們兄弟喝喝茶,聊聊天?
都瞎了?
都聾了?
答案是顯而易見,天子阻止了所有方麵的壓力和覬覦。
但天子憑什麼給他們兄弟遮風避雨?
小舅子的身份,真有那麼好用?
若當今是惠帝,倒還可以解釋。
但關鍵是,當今天子,連皇叔都宰了四個,關了一個。
連親舅舅,也能丟在南方,任由其自生自滅。
粟氏外戚在七年內就全部凋零乾淨了。
這樣的帝王,會對自己的小舅子網開一麵?
搞笑吧!
事實是,無論是陳嬌,還是陳須,都不過是那位未央宮的君王手裡的刀子。
陳嬌和陳須,隻能做天子準他們做的事情。
長安要他陳嬌去跳海,他就得去跳海。
連一絲絲疑慮都不可有。
不然,就等著廷尉帶著聖旨來抓人吧!
至於罪名,多的是!
草菅人命、謀殺他人、殘害無辜、亂法度、壞綱紀……
就如韓信,沒抓之前,是大漢戰神,社稷棟梁,高帝親口承諾:漢家沒有殺淮陰的武器。
然後,蕭何就用竹子殺了他……
然後,韓信就成為了禁忌,成為了人渣,成為了蓄謀已久的叛逆,連帶著無數韓信部下,都被牽連,都被罷官。
所以,這些年來,陳嬌的行為看似很輕狂,看似很做作。
但實則,都是被逼的啊!
因為捕鯨,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權勢和財富,為了保住這些權勢和財富,他就得跟天子證明——我是有用的,而且非常用!看!陛下,臣矢誌遠航大洋,探尋扶桑之土,尋找殷商之遺民。
然後,長安一看:果然聽話,姑且就先保著吧!
不然,你真以為他陳嬌願意將大把大把的黃金砸到魯班苑和造船廠裡?
而不是拿著這些財富,建造高屋大宅,養無數嬌妻美妾,日日夜夜,沉迷溫柔鄉裡?
他倒是想,但他敢嗎?
陳須也是如此。
真以為陳須願意每天都奔波在種植園之間,與農稷官為伍,為了棉花種的更好一些,甚至將家裡的花花草草,都改成了棉花?
開玩笑!
有這個力氣,陳須早就去韓國和真番玩妹子了。
這些事情,完全可以交給手下人去做。
但他不敢!
因為,假如陳須不能證明自己的價值,那麼長安也就沒有必要留著他了。
當然了,其實陳嬌也知道,他完全可以放下在安東所有的一切,帶著賺來的財富,回到長安,做個混吃等死的死宅。
如此一來,天子最多也就是責罵他兩句,但卻也拿他沒有太多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