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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斜斜朝西方落去,橘黃色的陽光有氣無力地灑在草地,一棵巨樹就這樣靜靜地矗立在夕陽的地平線之上。
巨樹最粗壯的樹乾上垂下來四條繩索,上麵綁著小木板,是父親為女兒所做的小遊樂場。
一個二十來歲的女人穿著深紫色的連衣裙坐在秋千上,手上攥著一個古舊的青銅懷表,她貪婪地望著夕陽,似乎想將這片熟悉的場景儘可能地記到腦海中。
“媽媽。”
小女孩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她才八九歲的樣子,長相甜美留著短發穿著男孩的衣服。
“米莉,你怎麼出來了?今天的功課做完了嗎?”
“做完了,爸爸正在屋裡給我檢查功課,但我知道自己回答的沒問題,當那些文字在我腦袋中閃過時,就像是我的朋友,每一個字我都認識。”
“我就知道,你肯定沒問題,你可是繼承了媽媽的聰明腦瓜,而爸爸……”
女人從秋千上蹦下來打了個手語,意思是“是個呆瓜。”
在她身後的米莉看見媽媽的手語也捂著嘴傻笑,她知道此時父親一定正在窗口看著她們,父親聽不到聲音也說不了話,媽媽的手語也是打給遠方父親看的。
女人一把抱起女兒,把她放到了旁邊的秋千上,而自己則蹲坐在旁邊。
“媽媽,爸爸是讓你毒啞的嗎?”
女人翻了個大白眼:“誰和你說的?”
“外公說的!”
“你外公騙你的,你父親是個神秘學者,年輕時誤入了一個幻夢境,當時我也被困在那裡,在那……他受到了神祇的影響才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然後呢!然後你們是怎麼逃出來的!”
小孩子總會被刺激的冒險故事所吸引,而女人則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是想到了某段既危險又溫暖的回憶。
“這對你講還太早了,等你學到幻夢境那課的時候再說吧,反正出來後你爸爸的狀態很糟糕,人都直接暈了過去。”
“然後媽媽你就用禁忌法術把他救了過來?”
“呃……那倒沒有,我抽了他幾個嘴巴子,有時疼痛也是讓人清醒的良藥,很多書上不也是那麼寫的嘛。”
“哦……好吧,那你遇到爸爸時……他就不能說話了?”
“並不是,最開始和他不熟時我也聽過他講話,聲音很難聽,像隻聒噪的小鴨子,嘎嘎嘎。”
隨著女人的模仿,坐在旁邊秋千上的小米莉被逗得咯咯直笑。
“後來我專門學了手語,不過有時麵對一個聽不見也說不出話的丈夫時,也挺有趣的。”
母親促狹地皺了皺鼻子,米莉不敢搭話,平時在家裡,媽媽也經常戲弄爸爸,不過爸爸脾氣很好,事後也隻是擁住妻子苦笑著搖搖頭。
“米莉,有一天……我是說,也許有一天媽媽消失了,你要照顧好爸爸哦。”
“不要,我會在媽媽之前消失。”
女人歪著頭望向女兒,對她的這個腦回路表示無法理解。
“外公說了,外婆就是生下媽媽後才消失的,而外婆的媽媽也是生下外婆後才消失的,所以隻要沒有我,媽媽就不會消失掉。”
女人先是回頭望了眼身後彆墅的三樓,唯一的窗戶依舊拉著窗簾,那裡全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這樣。
裡麵住著一個老人,他歲數不大,卻早已被酒精和憂鬱搞垮了身子,現在每天隻是躺在床上,嘴裡反複念叨著一個名字等死。
“米莉,相信媽媽,你消失也無濟於事,這世上總有些事情常人無法抵擋,難以抗拒,就如同生死,又或者是……關於我們的宿命。”
“女巫的宿命嗎?我們是……女巫……對吧?”
“嗯。”
女人將懷表塞進女兒手中,那是家族代代相傳的古遺物,可以緩解幻夢境中神祇對契約者的汙染,現在她將其交給自己的女兒。
“米莉,有一天,你也會嫁人擁有自己的孩子,到時你再把這個懷表交給她。”
小米莉沒說話,她知道母親從來不會在這種事上開玩笑,她隻是張開雙手牢牢抱住母親的脖子。
“我不要嫁人。”
小米莉的聲音噘著嘴,聲音堅決。
“嫁人是挺無聊的。”女人做了個鬼臉:“不過也會有不錯的事情發生,你看,有時捉弄捉弄爸爸,不是挺好玩的嘛。
米莉,接下來我和你說的話你要記住。”
聽到母親語氣忽然變得嚴肅,米莉也鬆開了母親的脖子,認真地直視著眼前的母親。
此時夕陽已有一大半都沒入了地平線下,殘存的幾縷光暈從身後朦朧地照亮了母親的臉,即便身為女兒米莉也驚歎於母親的美貌,那完美無瑕的麵龐如同神祇的傑作,本不該在世間出現。
“總有一天你也會碰上……怎麼說呢,看穿你真麵目的家夥。”
母親用手緊了緊米莉脖子上的小領結:
“但你又該如何判斷他們是否有資格讓你恢複本來的樣子呢?”
小米莉不想討論這個話題,因為就像訣彆。
“經曆生死,這是唯一的條件。”
“經曆生死?”
“嗯,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知道,父親其實偷偷塞給過我一本童話故事,隻有經曆生死,你才能搞清楚對方是否真的……在乎你,外表隻能帶來短暫的愛慕……”
“錯。”
對麵的母親打斷了女兒的浪漫幻想,看著漸漸被黑暗所取代的蒼穹緩緩說道:
“隻有之前經曆過生死,在我們消失後他們才有可能記得我們。
如果有一天,我去了很遠的地方,而你的父親因為耐不住寂寞又移情彆戀,你猜我會怎麼想?”
儘管聊這個對於幾歲的女兒來說有些早熟,但女人還是想把過去母親和自己說的話儘可能原封不動地傳遞下去。
“不知道,可能會……很生氣吧。”
“我會怨恨他,如果有可能會立刻回來殺死他!”
此時米莉再看向母親時,發現她臉上浮現出一種真正麵對危機需要使用禁忌法術時的表情,她不是在開玩笑,她真會那樣做,米莉暗暗說道。
“所以我們就需要和那個人先經曆生死,那種深刻的回憶是刻在骨頭裡,永遠抹不掉的。
當有一天,我消失在這個世界時,你父親在深夜中,在清晨裡,無時無刻都會記起我,記起我們同生共死的回憶,我不允許自己被他遺忘。
如果注定有那麼一天,那就一個遁入虛無,一個永遠在回憶裡掙紮吧。”
望向夜空,女人殘忍地笑了,她從不自認是什麼好人,她隻是一個自私的女巫,她不希望自己過去的愛人忘記自己,僅此而已。
黑夜中,米莉唐從化妝間的座椅上醒來,她晃了晃腦袋,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瑞奇,瑞奇。”
安靜的化妝間內沒有人回應她,落日的餘暉從窗口撒了進來。
自己為何突然會做這個夢,米莉唐走到窗口前從衣帽架上拿下一條披肩披上。
這段回憶她不僅沒有遺忘,還特意寫在了日記本中,那本日記現在就放在密大自己書桌的抽屜裡。
隻是她不願意去麵對而已。
事實上母親除了那段話之後還講了一些奇怪關於女巫的秘密。
但此時此刻,米莉唐腦子裡是在來來回回重複著母親的那幾句話:
“米莉,生死的回憶,那才是你在他心裡留下烙印的關鍵。”
羅斯美樂大劇院,薩賓斯森林,鮑德溫隱修院的地窟,1408房間,曼荼羅寺……
一段段畫麵在她腦海中閃現,“差不多該走了”米莉唐輕聲說道,推門出了化妝間。
……
晚宴大廳的一層,靠門的位置卡羅爾正和林布朗站在小桌旁邊喝酒。
“你的女伴呢?總陪著我在站著乾什麼。”
林布朗今天特意佩戴了一個半遮麵的舞會麵具,他臉上都是傷疤怕嚇到外國來的賓客,諾曼總長也同意了。
卡羅爾則換上了一身英挺的晚禮服,他本來身材就不錯,長相也很俊朗,再加上高貴的出身,所以出來進去經常會有單身的女性過來搭話。
這就弄得林布朗有點煩他。
“沒女伴,家裡前一陣在替我安排聯姻的結婚對象,還沒談成呢。”
卡羅爾挑揀著小盤子裡的堅果吃,眼睛掃視著晚宴大廳內的每一個客人。
“發現什麼可疑的人了嗎?”
“發現了,滿臉傷疤戴著個麵具正站在我對麵喝酒。”
卡羅爾不是不愛開玩笑,隻不過平時心思都鋪在調查部的工作上。
“先生,那邊桌子上的蛋糕似乎很美味,能不能幫我取一塊過來?”
倆人聊天時,又有一位頭發微微發紅色的貴族小姐過來搭話,新紐倫特的舞會禮儀就這樣,女孩如果看到了心儀的男性不能直接邀請,而是讓他幫忙取一樣吃的過來,如果男士同意了就表示對她也很滿意。
“抱歉這位小姐,我和同伴還有些事情要聊。”
卡羅爾禮貌地回絕了女孩的邀請,女孩則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旁邊站著的林布朗,似乎在懷疑倆人的關係。
“咳,要不你還是走吧,這女孩不是長得挺漂亮的嘛。”
“重申一遍,我對今天在場的女人們都不感興趣,再說了,什麼漂亮的小姐我沒見……”
說著說著話卡羅爾愣住了,呆呆地望向門口,因為他看到了米莉唐正提著自己的紫色連衣裙款款邁入大廳。
“林布朗,你快抽我一巴掌,這……這女孩長得和米莉唐也太像了,他難道還有一個妹……”
他話還沒說完“啪!”就挨了一個大逼鬥,周圍本來在欣賞米莉唐美貌的賓客都把視線轉了過來。
有人還小聲嘀咕呢:
“瞧見沒有,這姑娘剛一進門就有倆人為她開始爭風吃醋,我敢打包票,晚宴後肯定有人會為了她決鬥。”
卡羅爾耳朵嗡嗡的,心說我說讓你打就是意思意思,你怎麼還真打啊。他可不知道,林布朗想抽他想很久了。
“林布朗,我先不跟你計較,不過眼前這人你不覺得和米莉唐很像嗎?”
“不是很像,就是米莉唐。”
林布朗自認有個優點,就是直覺特彆準,也不知道是不是無數次複活中邪神產生的副作用。眼前這個姑娘就算不看外形,通過某些難以言表的感覺,林布朗也能大致判斷出,她就是米莉唐。
“米莉唐!”
林布朗揮手打了聲招呼,米莉唐進來後也沒看見瑞奇,此時聽見林布朗喊自己便落落大方地走了過來。
“淋被,瑞奇那家夥呢?”
“樓上,半小時前跟著安德魯王子上去的,你到樓梯口見到皇家衛兵亮明身份就行。”
“米……米莉唐,你真是女的?”
身邊的卡羅爾漲紅了臉,磕磕巴巴地問道。
“對啊,我可從來沒親口承認過我是男的。
好了,待會兒再和你們聊天,開場舞快開始了,我上去找瑞奇。”
說完話米莉唐扭身去了樓梯口,剛走兩步就一個趔趄差點沒摔倒,她今天特意穿了高跟鞋,但平時也沒穿過這個,難免有些不習慣。
“瑞奇真TMD是個王八蛋,便宜他了!”
卡羅爾將手中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頓,酒都撒了出來。
“剛才誰說的,自己對在場的女人都沒興趣。”林布朗在旁邊還說風涼話呢。
“你小子是瞎子嗎?剛才的米莉唐你沒看見?”
“看見了,但人家名花有主了,你就老老實實在這跟我喝酒吧。”
“不行,我得找個姑娘跳舞!”
……
諾曼總長和格裡高裡爵士以及收容部的部長女士三個人坐在一桌,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晚宴上的趣聞軼事,平時工作都挺忙的,難得放鬆一下,而他們話題的重點便落在瑞奇身上。
“格裡高裡爵士,部長女士,瑞奇這小子今天帶了兩個女伴來參加晚宴,你們猜他會和誰跳那支開場舞?”
“朵拉吧。”
格裡高裡的回答很簡潔,其實朵拉和懷特他誰都不喜歡,像瑞奇這種冉冉升起的調查部新星應該找位新紐倫特的貴族小姐聯姻,有了娘家的支持未來往上走一步也不是什麼難事。
而朵拉和懷特則不在這個範疇裡,但相對來說朵拉還好一些,起碼是名滿考爾德郡的歌舞劇女王,算一算,勉強也能配得上瑞奇。
可那個懷特是個什麼東西?聽說就是鄉下來的音樂學院學生,靠著去瑞奇的餐館彈琴才受邀來參加這種級彆的晚宴。
貴族家的侍女靠著點美色暖床上位的故事格裡高裡聽多了,但下場都大多慘淡,他不看好。
“哦?朵拉嘛,我也這麼看,畢竟他倆認識的時間更久一些。”
諾曼一副大計得售的表情,在旁邊跟著附和。
“我倒是覺得那位懷特小姐機會更大。”
部長女士畢竟也是女人,心思更細,朵拉雖然也很美豔,但過於張揚,男人很多時候更傾向於那些小鳥依人,更弱勢的女人。
隻有在她們麵前,男人才能生出一種奇怪的保護欲,眼前這位懷特小姐就是這種類型,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那裡,既想跟瑞奇走的更近一些,又有點自卑,所以始終甩在身後三四米遠的位置。
再加上這位懷特小姐本身就是位難得一見的美人兒,讓她進入貴族圈子學上兩年,說不定真能醜小鴨變成白天鵝。
這種掌控感也是男人們渴望的。
“懷特嘛,說實話,我在新紐倫特待了那麼久,也確實沒見過如此惹人喜歡的姑娘。”
諾曼總長兩邊拱火:
“倒不是我臨時搖擺,但格裡高裡爵士,這次恐怕您真想錯了。”
“哼,反正……”老爵士看了看懷表:“再過十幾分鐘就知道了,瑞奇如果腦子清楚,應該選朵拉。”
“那您不如猜猜,朵拉沒被選中後會和哪位青年才俊一起跳舞。”
部長女士不甘示弱,將剛才自己的分析一一道來,格裡高裡爵士則微微搖頭,女人才是感性的動物,男人就應該更理智更敏銳才對。
“二位,二位,不如這樣,你們二人之間打個賭,格裡高裡爵士賭朵拉,部長女士賭懷特,反正答案十分鐘後就會揭曉。”
“我沒意見,賭注……就我這個懷表吧。”
格裡高裡爵士將自己懷中的懷表拍在桌上,他這懷表出自名家之手,上麵又鑲嵌了貴重的珠寶,可以說是價值連城。但格裡高裡爵士家大業大,肯定不會在乎這個,當個彩頭正好。
“可以,這是我的賭注。”
部長女士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支鋼筆放到桌上,鋼筆倒是沒懷表名貴,但據說是西大陸一位有名的戲劇大師轉贈的,上麵還鋼印了他的名字,非常具有紀念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