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而且現在其實已經對部分人公開了，進階班的學員們全都知道，大部分也見過女妖們了。”
佐伊一臉震驚：“什麼！？您就這樣公開了，可她們是，她們是”
“她們也是卡斯特爾的領民。”修斯端起桌子上的茶水，不急不忙的吹著熱氣“佐伊小姐，你從雙親亡故後就到公爵府擔任女仆了，對嗎？”
“是的，那時少爺您年紀還小.”
“所以你沒怎麼見過那些底層的人們吧，就算是你的學生們，他們雖然穿得破破爛爛，但至少都很有熱情識字，學習，對吧。”
佐伊點了點頭，她對貧困的認知就僅限於沒有錢，沒有錢吃飯，沒有錢買衣服，然後.病死餓死之類的，中都是這樣寫的。
“佐伊小姐，或許你該去見一下底層的人們真實的樣子。”修斯看向佐伊的眼睛，他身上穿著一身樸素的粗布衣服，這是專門給工人們製作的，衣服上有很多的口袋，方便存放各種零件，他剛剛在現場拆解蒸汽機，這身衣服耐磨又方便。
“那些底層的人們確實缺錢——可誰不缺錢呢，我也缺錢，缺的很，但有一件東西我並不缺少。”
“希望。”
“很虛無縹緲的東西吧，既不能果腹也不能治病，你覺得它似乎很寶貴，卻不知道寶貴在哪裡，你想去珍惜，卻不知道如何珍惜——這很簡單，因為你擁有它。”
“去看看那些貧苦人麻木的眼神吧。”
“當絕望填滿了生活的每一縷空隙時，人們會本能的拒絕美好，像牲畜一樣活著，隻顧著抓住眼前的一切，用麻木來應對苦難，他們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活著還是死了。”
“你還記得蓋婭吧？你很關心她，應該給過她不少的幫助吧？有沒有和她談過？”
“有的.”
“她怎麼評價現在的生活？更富裕了？吃的更好？賺到了錢？”
佐伊的眼睛漸漸睜大了，她喃喃自語：“蓋婭說現在更開心了，上課很快樂，學習很快樂，努力能有回報很幸福”
“很奇怪，對吧，她並沒有提賺到了多少裡奧，吃了多少炸魚，而是在講自己很幸福，明明她家裡這麼貧窮。”
“佐伊小姐。”
修斯看著眼前有些迷茫的少女，輕輕的說：“那是因為你隻能看到她的貧窮，卻體會不到她的絕望，窮是很可怕很可怕的事情，但沒有希望要更甚。”
“很奇怪吧，明明這麼貧弱，經曆著你聽著都感覺畏懼的苦難，卻在渴求這麼虛無縹緲的東西，知道為什麼嗎？”
佐伊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因為他們是人，是人就會有感情，就會追逐美好，明明拋開人性就能過的更好，遠離這泥潭，但他們怎麼也丟棄不了。”
“你如果想要理解底層，就決不能僅僅是遠遠的看，必須去親自接觸，親自感受。”
茶水冒出嫋嫋熱氣，佐伊失神的站在原地。
她曾試著寫了不少有關貧苦人的，拿去給她的小姐妹看過，都說不錯，她自己卻覺得怎麼也不對勁，她筆下的角色和自己見到的人們似乎總隔了些什麼。
她一直不知道那是什麼。
但修斯的話，卻讓她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她真的了解那些在苦難中掙紮的人們嗎？自己都不了解，又怎能寫的出呢？
佐伊攥緊了裙角。
“卡斯特爾的工廠開工，每個人都能靠自己的雙手賺到裡奧，去夜校學習便能賺的更多，錢能將他們吸引來，但希望能將他們留下。”
“你還記得蓋婭她們一家吧，他們是為了賺錢來當我的雇工，可為了上學，寧願再次變得貧窮，我給他們開出了補助，讓他們來上學，可倘若沒有這補助，他們最終也會來的。”
“希望就是這麼寶貴的東西，沒有時不覺得怎麼在意，可一旦擁有過，就再難放手了，多少人就為了那點虛無縹緲的許諾連命也丟掉，我給出的可是實打實的美好將來。”
“現在，他們卻發現這些希望要從指縫間溜走了。”
佐伊的呼吸粗重了，她瞪大了眼，仿佛要丟掉希望的是她自己一樣。
“彆說報喪女妖了，就算我說我在和魔鬼合作，他們也會爭相上前，簽上自己的名字的。”
修斯從懷中抽出一個冊子：“這是康納給我出具的報告，他派人調查了所有接觸過女妖的學員，這些人無一不是更堅定的支持卡斯特爾，動搖的人一個都沒有。”
“這似乎有些”佐伊猶豫的說，臉上表情糾結。
“有些卑劣是吧，我在利用他們的痛苦與弱小。”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但我是。”
修斯迎著佐伊驚訝的眼神，定定的說：“我卑劣的利用了他們，我不會辯解什麼，我願因此承擔你的鄙棄——但我會繼續做下去的，無論是怎樣的手段，隻要能讓這份希望延續下去，我就願意做，也會一直做，這份希望一天沒有實現，我就一天不會停手，哪怕這既不高尚，也不道德。”
“而今天，我來找你幫忙的事情也是一樣，讓你玩弄文字的力量，去誘導我的領民們，這或許是與你的理想漸行漸遠的東西。”
“所以佐伊小姐，願意幫我，做點壞事麼？”
佐伊愣住了，她呆了一會兒，才期期艾艾的開口：“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以及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佐伊小姐，我看過你的，你是真的想要接觸底層，想要接觸人民的，我認為這是很偉大的想法——先彆急著反駁，等你真的做到了再來找我吧。”
“至於你的另一個問題，我為何不擇手段的去延續這份希望。”
“這很簡單，隻因為這份希望對我來說，也同樣珍貴。”
“或許最開始隻是隨意許下的承諾，隻是一個簡單又模糊的想法，但我在這條路上走的太久了，太多的人與我同行，他們毫不猶豫的犧牲與付出，我也沒有辦法辜負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