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在消失,或許有一天大海會整個不見,那又怎樣呢,他是一名海盜船長,沒有什麼會改變這點。
海盜船長麵無表情的轉過身,看向了越來越少的海麵。
身後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耶利米沒有回頭,他獰笑著舉起了彎刀,用最大聲音吼道:
“開船!小夥子們,升滿帆,我們去大海!”
萊茵的天一向灰蒙蒙的,今天卻格外昏暗了些,沒多久便下起了雨,皇宮中的煤氣燈亮了起來,清冷的燈光刺破了黑暗中的雨幕。
碧翠絲手持權杖,安靜的從人群中穿過。
每個看到她裝扮的人都麵露震驚——碧翠絲大家都認識,前段時間她帶來的香皂在萊茵的上流圈子中很受追捧,不少貴婦人都想私下找她訂購一些,卻發現她好似莫名失蹤了一般。
而再次見到她她竟拿起了樞機權杖?
仿佛直到這時,人們才想起這個少女的姓氏,才想起她也是若安家族的一員。
可若安家族有許多人啊,怎麼會讓她拿起權杖呢?
說起來,似乎很久沒見過若安家族的人出現了。
貴族們人人臉上都帶著笑,可某些情緒卻悄悄在眼神中不停的傳遞、蔓延,席卷了整個宮殿。
若安家族,皇室,教廷,消息靈通的人士已經開始麵露不安了,女皇登基十一年了,她的敵人曾有很多,勝利的人隻有她一個。
這次她又要對誰開刀呢?
貴族們噤若寒蟬,他們都是棋子,任由女皇擺弄,還能站在棋盤外的人,或許隻剩邊境的幾位公爵了。
人群緩緩退開,幾名侍女在前開道,女皇來了。
碧翠絲抬起了頭,有些好奇的看向緩緩走出的那人,聖米爾帝國的女皇,這個世界上權力最頂端的人。
她作為若安家族的一員,皇室最忠誠的臣子,卻還從未見過女皇本人。
帝國仿若一台精密的機器,每個齒輪都有自己的作用,她所效忠的,她所鄙棄的,她的敵人,她的朋友,在她冠上若安之名時就已定好,她手中的權杖,身上的紅衣,這些比她的血肉與靈魂更加重要。
無數個精密的齒輪組成了各個組織,無數個組織構成了帝國,如今,這輛龐大戰車掌舵人露出了她的真容。
碧翠絲眨了眨眼,隨後低頭行禮。
她曾無數次幻想過女皇的相貌,直到真正看到時才恍然發覺,其實她與自己一樣,都不過是一個符號而已。
她是帝國的女皇,亦是帝國這台機器上的一個齒輪,她是冠冕,是皇位,是鑲滿寶石的劍,那團血肉不過是承載著這些身份的東西罷了。
仿佛那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女皇”這個詞的人格化。
她是一個空洞的符號。
碧翠絲趕緊甩了甩頭,她最近探索真理回廊太多了,透支精神的後遺症便是分不清現實與幻覺,她定了定神後,才看到了女皇的容貌。
那是一個美貌冷峻的臉龐,精致的妝容沒有半點瑕疵,她麵露笑容,可與她對視的人都噤若寒蟬。
直到從女皇的眼中看到一絲銀光時,碧翠絲才意識到自己的後遺症還未消退,她趕緊定了定神,再次看向女皇時便一切正常了,再沒有幻覺出現。
女皇落座,碧翠絲被引導著坐在了她的左手側,她心中暗自驚訝,但並沒有表現出來。
女皇早有安排,她當好自己的齒輪就可以了。
一名宮廷參議念起了長長的文書,很快,一個英俊的男人便走了上來。
碧翠絲看向他,卻隻覺得仿佛看到了一團火光。
又出現幻覺了,碧翠絲暗想,她深吸了一口氣,凝神再看時,一切又正常了下來。
今天不知怎的,副作用格外嚴重些,她在猶豫要不要偷偷吃粒藥丸壓製一下,可是眾目睽睽之下實在沒有機會。
參議繼續頌念著,平穩的聲音仿佛催眠曲,碧翠絲隻得強忍著不適,儘量不要表現出來。
她迷迷糊糊的聽著,這似乎在介紹眼前的男人——提斯大公的獨子,因舉報叛徒有功,要接受封賞。
她聽說過這件事,這人背叛了自己的父親,背叛了自己忠實的手下,出賣了所有可以出賣的,換來了一個名義上的冊封。
聽說連他的領民們都瞧不起他,甚至喊他“王子”。
碧翠絲想起來了,在她還是個小女孩時,還曾傾慕過這位“王子”,那時他是真的王子,心懷正義,從不吝於向弱者伸出援手,就像騎士裡寫的那樣。
哪怕是萊茵,也流傳過不少他的事跡呢。
“王子”跪在了女皇麵前,女皇拔出了儀式用的長劍,輕輕點在他的肩上。
她忍不住歎了口氣,倘若今天不要見到就好了,似乎每個夢想都會破滅的,曾經心儀的英雄現在像隻狗一樣跪在地上,搖尾乞憐——他肯定會變成比自己更忠誠的皇黨的,除了皇室,沒有任何勢力會接受他了。
快點結束這一切吧,接下來才是重頭戲,看女皇如何使用自己這枚棋子吧,滅亡提斯,平定北境,現在又打贏了西部的戰爭,女皇從一個勝利走向了另一個勝利,帝國越來越不可戰勝,她已經書寫了光輝的曆史,將來又會走向何方呢?
屋外雷聲炸響,暴風雨來了。
眼前再次恍惚了一下,碧翠絲抬起頭來,要出現幻覺了,這次那位王子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不會真的變成隻狗吧。
碧翠絲好笑的抬起頭,隨後眨了眨眼睛。
“王子”還是一團火。
一團熾熱的火,照亮了昏聵的宮廷。
碧翠絲有些迷惑的揉了揉眼睛,幻覺漸漸消退了,她看到了滿地的鮮血。
“王子”抓著劍刃,長劍很鋒利,他手上的傷深可見骨,“王子”卻恍若未覺。
他死死的盯著眼前的女皇,眼中壓抑了無數日夜的憤怒宛如烈火。
劍尖刺進了女皇的脖子。
女皇眼中滿是不可置信,此刻她終於不再像是一個空洞的符號了,她睜大了眼睛,臉上的表情從震驚,到憤怒,再到迷茫與惶恐,張開嘴似乎要說什麼,卻隻是緩緩倒了下去。
精致的妝容黏上了血跡,皇冠掉在了地上。
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