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陵。
燕王府。
夏日陽光灑在小院,庭前垂柳絲紼如煙。
四個少年赤膊短衣,並成一排。
雙手握拳,雙足開立,曲膝下蹲。
即便汗如雨下、雙腿顫抖,也都咬牙堅持。
而在一旁。
劉封仰麵躺在涼椅上,申淑和白素一左一右,一人搖著扇子替劉封驅散夏日的炎熱,一人用竹簽將冰鎮過的果片喂到劉封嘴邊。
好不愜意!
屋簷陰涼處。
孫琰與劉秀玉、劉良玉姐妹並排而立。
劉秀玉、劉良玉姐妹皆是心疼的看著院中辛苦紮馬蹲的少年,因為其中兩個少年正是劉爽和劉瓚。
雖說歸漢後劉爽和劉瓚不用再為吃的發愁,但長久以來的營養不良讓劉爽和劉瓚非常的瘦弱,頭頂烈日在院中紮馬蹲,對兩兄弟是個極大的考驗,看得劉秀玉和劉良玉極為心疼。
“公主無需擔心,殿下有分寸的。”
孫琰溫潤的聲音,在劉秀玉和劉良玉耳邊響起。
四個少年中,除了劉爽和劉瓚外,還有孫琰為劉封生的長子劉林、以及孫琰的胞弟孫成。
自孫乾病逝、劉備將孫琰婚配給劉封後,孫成就一直住在劉封府中,與劉封長子劉林一道習文練武。
孫成雖是弟,但孫琰亦姐亦母。
聽了孫琰的安撫,劉良玉心中依舊擔憂,低聲道:“皇兄會不會太苛刻了,他們還小。”
劉秀玉雖然沒開口,但觀其神態,亦有認同。
孫琰則是看向劉封的方向,雙眸飽含崇意:“殿下常說:隻要有人,就會有爭。不論是王侯將相還是士民百姓,想要當人上人,就不能懈怠。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勤勉不輟,久久為功,方可成大器。”
院中。
申淑湊近小聲:“殿下,夫人和兩位公主來了。”
劉封徐徐睜眼:“還差多久?”
申淑看向一旁用於計時的軍用漏壺,道:“約有一刻鐘。”
漏壺是一種全天候的計時器,壺身刻有水位刻度,因采用的是水流計時原理,也稱為“水鐘”;又有晴天常用的日晷可以利用太陽投影方位來判斷時間,能精準的劃分晝夜時分,也稱為“日鐘”。
計時的時候,通常會采用“日鐘+水鐘”的互補體係,白天用日晷校準漏壺,夜晚用漏壺延續計時。
劉封的燕王府中,就專門請巧匠打造了日晷和漏壺。
而申淑旁邊的軍用漏壺,則是一種“類鐘表”的便攜性漏壺,製作難度高。
劉封最近也在嘗試精簡軍用漏壺的製造工藝、改良行軍顛簸時對漏壺計時的誤差等等,以求能普及到軍中將校,力求讓軍侯及其以上的軍中校吏能人手一個。
在劉封的認知中,將士的裝備也不僅僅局限於兵甲,任何能提高調兵遣將效率的器械都可以選擇性的裝備。
劉封沒有因為孫淑三人的到來就減少對劉林四人的訓練時間,依舊等到時間到了才準許劉林四人去休息。
替劉林和孫成擦拭了額頭的汗水,孫琰移步到劉封身側,接過白素手中的竹簽,將果片喂到劉封嘴邊。
身為劉封的正妻,又是名仕孫乾的嫡女,孫琰溫雅大方,言行舉止間皆顯大家之風。
即便府中多了申淑和白素兩個有家族勢力的美人,孫琰也未有妒意,如常的從容雍雅。
似劉封這樣的身份,為了拉攏某個勢力而納妾,是常有的事。
自古以來。
王侯權貴之家,後院事大都挺魔幻事的。
就連嘲諷袁紹劉表的兒子如豚犬的曹操,也沒能避免諸妾爭寵、諸子爭嗣。
故而,家中正妻的德行和能力,也會影響諸妾諸子是否能安守本分、兄友弟恭。
若是正妻德行、威望、能力不足,就會有如袁紹的劉夫人在袁紹死後殺儘寵妾、袁術的馮夫人在袁術在時就被其他婦人絞殺、曹丕被郭照蠱惑賜死甄宓導致曹丕曹叡父子生怨等等。
以人為鑒,可明得失。
劉封自然不願意重蹈前人覆轍。
有孫乾的良好家風和家學傳承,孫琰的德行和能力是足夠的,欠缺的是威望。
畢竟孫乾死後,孫琰就隻有一個如今才十歲的弟弟孫成,幾乎可以說沒任何的家族勢力在。
沒有家族勢力,威望上先天就會比有家族勢力的低一頭。
哪怕有正妻身份,也會讓孫琰心生顧慮,擔心處置不妥會影響劉封的大事。
為了將孫琰後院之主的威望樹立,劉封一邊讓小舅子孫成跟長子劉林一起讀書學武,一邊又讓申淑和白素與孫琰結金蘭之誼,以情義籠絡。
劉爽和劉瓚來後,又讓兩兄弟也跟孫成和劉林一起讀書習武,將一應生活上需要照料兩兄弟的事都交給孫琰。
譬如:劉爽和劉瓚每次習武後,孫琰都會親自給兩人送準備好的藥草用於藥浴,噓寒問暖,問出兩兄弟的真實想法等等。
與劉封形成“嚴父慈母”的搭配。
在日常中,逐步的將孫琰的威望提升。
換而言之。
劉封是將孫琰類比成馬皇後來引導和支持的,以此來鞏固孫琰在燕王府中獨一無二的地位和權威。
如此。
哪怕今後還有更多有權勢的家族貴女到來,也不敢對孫琰這個王妃有半點不敬,更彆提跟孫琰爭寵!
如此安排,劉封同樣也是在自我約束。
劉封不認為自己是聖人。
恣意的時候也可能會變成下半身思考動物,繼而出現不理智的決定,隻有用理性的製度才能約束感性的不理智。
喂了一幾片水果後,孫琰將竹簽又還給白素,將手中的竹筒遞給劉封:“殿下,馬先生有信傳回。”
孫琰口中的馬先生,就是被調入丞相府的馬玉。
信中大意,是諸葛亮以及成都文武對遷都江陵的態度。
諸葛亮是同意遷都的。
從一開始,成都就不是諸葛亮中意的都城所在地。
諸葛亮中意的都城是漢中郡的南鄭!
以南鄭為基,出秦川取長安,還於故都,繼而號令天下。
在諸葛亮看來:巴蜀是個囚龍地。
玄學一點講:山脈被稱為“龍脈”。巴蜀四麵環山,地形封閉,被稱“困龍”之勢,這樣的地勢會限製“龍氣”的流動,導致政權或人物被困其中,難以長久興盛。
唯物一點講:蜀道艱難,山脈環繞,在交通不發達的漢末,這樣的地形雖然易守難攻,但也限製了向外擴張的能力;再加上蜀錦秀麗,成都氣候宜人,也容易滋生驕奢之心而忘卻天下大誌。
即便是漢高祖劉邦,都選擇的是以漢中為基奪取關中,才掃滅了群雄;劉備一開始也是在漢中稱王,想要北取關中複刻漢高祖舊事。
奈何漢中一戰,曹操玩了一手“存人失地”,遷徙了大部分的漢中民,硬生生的掐斷了劉備走漢中入關中的根基。
也讓諸葛亮出秦川的計劃變得難以實施。
如今。
漢水以南,皆是漢土。
漢水上遊以及均水、丹水、堵水、築水等漢水支流,漢水中遊的襄陽、樊城等地,漢水下遊的樊口、鄂城等地的軍事重城、津口、山脈、河道,幾乎都被劉備掌握。
以江陵、鄂城、襄陽為核心的三角防禦體係形成後,比起囚龍地巴蜀,荊州更顯“龍氣”,遷都江陵,才能真正實現“困龍飛天”之勢。
話雖如此,但反對遷都的也不少。
譬如法正等人認為:走荊州北伐雖然水陸通便,但麵對北方騎兵是不具備優勢的,曹丕同樣能輕易的調集諸州大軍南下抵擋,北伐難有奇攻。
而走漢中北伐,則可深入隴右之地,借助驃騎將軍馬超在羌人中的聲望,一鼓作氣的拿下隴右之地,治理幾年後就可以獲得足夠的戰馬組建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