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大笑。
下馬近前,扶起劉封,將不知何時纏在劉封頭發上的雜草摘下。
“吾兒受苦了。”
關切的話語,聽得劉封心中更是感動。
“為父皇征戰,乃兒臣本分,兒臣受些苦,也是應該的。”
劉備故作蹙眉。
“胡說!沒有什麼苦,是應該受的。”
後方。
趙雲也自樓船而下。
見劉備劉封父子敘舊,趙雲識趣的沒有上前驚擾。
待劉備目光看過來後,這才近前行禮。
劉備大讚:“聽吾兒說,子龍於石陽城披甲先登,虎膽熊威,不減當年之勇啊。”
趙雲謙遜道:“能破石陽,皆燕王殿下謀劃之功,雲不過是略顯了勇力罷了。”
劉備大笑:“子龍過謙了。吾兒雖有謀劃之能,但若無子龍勇力,石陽亦難破矣。朕已經在城內備下酒宴,且隨朕入城,共飲美酒。”
談笑間。
眾人上馬,馳騁回城。
是夜。
劉封大醉。
直到日上三竿,劉封才艱難的睜開眼睛,隻感覺腦仁發疼、口乾舌燥。
宿醉後的乾渴感,讓劉封的嗓子有些沙啞。
“水水.”
早在一旁靜候的申淑,連忙將準備好的醒酒湯,端到劉封麵前。
咕咚
劉封如牛飲。
直到將一大碗的醒酒湯飲儘,惡心、頭疼、乾渴才稍微緩解。
又覺腹中饑餓,抓起桌上的豆糕狼吞虎咽。
“殿下且稍待,阿素妹妹已經去取熱食了。”申淑小聲道。
原來昨夜劉封大醉,被劉備派人送回燕王府後,就由申淑和白素兩人徹夜照顧。
方才劉封喚水時,申淑料到劉封醒酒後會腹中饑餓,就讓白素去後廚取熱食,桌上的豆糕也是提前準備好讓劉封充饑的。
“王妃可在?”
吃了幾塊豆糕後,劉封也不似方才一般饑餓,整了整衣襟問道。
申淑應道:“王妃早時來過,見殿下未醒,不忍驚擾,就先去丞相府了。”
劉封微微驚訝:“丞相府?王妃莫不是去尋黃夫人了?”
申淑點頭:“黃夫人早年受戰亂波及,傷了身子骨,以至於多年未孕。
丞相因無子嗣,又不願納妾生子,欲認其兄之子諸葛喬為子,黃夫人常感愧疚,時有哀愁。
殿下出征後,王妃偶然得知能調養身子骨的良方,每日都會去丞相府邀約黃夫人,或是出行同遊,或是送溫補湯飲,或是以言勸慰。”
劉封了然。
同床共枕多年,孫琰了解劉封,劉封也了解孫琰。
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劉封出征後就去尋諸葛亮的夫人,必是劉封出征前諸葛亮來府中與劉封論勢後,將相和睦,孫琰這才借機與黃月英親近。
有的事,孫琰去做,遠比劉封去做,更有效果。
諸葛亮重情重義,為報劉備的知遇之恩,不惜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而同時。
諸葛亮公事上也在力求公正,儘可能的減少私情對公事的乾涉,跟劉封的關係也保持了合理的距離,既不會太親近又不會太陌生。
劉封畢竟不是太子而是燕王。
若丞相跟燕王走得太近,難免會給小人尋到中傷構陷的機會。
因此。
諸葛亮基本上隻跟劉封談公事,不跟劉封談私事,即便偶爾有談,也是張弛有度。
劉封也很清楚。
身處嫌疑之地,要持盈守位,勞謙其德,故而劉封也不會跟諸葛亮明麵上走得太近。
上回與諸葛亮論勢,讓出襄陽、新城和宜都三郡錢糧賦稅統籌權,也是為了國家大計而非個人私利。
看似私事,實則辦的都是公事。
而孫琰就不同了。
孫琰不僅僅是燕王妃,還是劉備昔日徐州摯友孫乾的女兒。
孫乾又是大儒鄭玄的門人,是享有盛名的名仕。
而黃月英是襄陽名士黃承彥的女兒,亦是名門女。
孫琰跟黃月英親近,將能調養身子骨的良方送與黃月英,隻要劉封和諸葛亮謹守本分,這都屬於貴婦人間私下的正常來往。
畢竟。
一個是劉備器重的丞相,一個是劉備器重的愛子兼大將,總不能連雙方的正常來往都要去忌憚懷疑?
“王妃有心了。”
看破不說破,孫琰與黃月英的親近,對劉封而言是有實實在在的好處的。
不多時。
白素自後廚將熱食端來。
看著麵有疲色的申淑和白素,又想到一早就去尋黃月英的孫琰,劉封心中更感欣慰。
有妻妾如此,夫複何求?
雖說妾的地位很低,但劉封向來都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並不會因為申淑和白素是妾都有輕視。
申淑和白素雖然不似孫琰一般有大家之風,但兩人對劉封足夠忠誠、足夠悉心,對孫琰也足夠尊敬。
在權貴之家,這已經很可貴了。
家和,萬事才能興。
正食間。
人報驃騎將軍馬超來訪。
“咦?”
劉封微感驚訝。
這才剛回來,馬超就來了?
雖然有疑惑,但劉封也沒耽誤,一麵讓人將馬超引到雅閣,一麵更換常服。
“孤先去見馬驃騎,你二人昨夜辛苦,稍後自去休憩。”
叮囑了申淑和白素,劉封大步來到雅閣。
“驃騎將軍,數月不見,你越發的精神了。”劉封大笑問禮。
“殿下風采,亦是不減。”馬超亦笑。
自劉封在成都瓦解了馬超內心的心結後,馬超不再縱情於酒色,這兩年一麵改善飲食和作息,一麵打熬身體。
人一旦沒了心結,身心就會變得愉快,因心結而逝去的精氣神也會逐漸恢複。
雖然沒能恢複到昔日殺得曹操割須棄袍的潼關馬超狀態,但凜威也非尋常武將能及。
賓主落座。
早有侍從奉上茶水。
“驃騎將軍著急尋我,可是遇到了急事?”劉封沒有稱孤,稱謂會視尊卑親疏而有所不同。
馬超端著茶水,眼神有些躲閃,似是在猶豫。
劉封也不催促,靜靜品茶。
以劉封的精明,自然也能看出馬超藏著心事。
馬超不開口,劉封不能催。
片刻後。
馬超將茶水一飲而儘,又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問道:“殿下,我聽聞子龍在石陽時,不僅獨戰文聘於禁,更是披甲先登破了石陽城?”
劉封也不隱瞞:“趙將軍跟隨父皇多年,常領中軍,故而極少有立功的機會。
趙將軍又為人謙遜,不喜與人搶功,即便當了征南將軍都自覺是無功受祿。
故而這次父皇下了密詔,讓我給趙將軍尋些立功的機會,石陽一戰,趙將軍雄風不減當年啊。”
馬超語氣不由多了幾分急切,直言問道:“殿下可還有征戰彆處的想法?”
怪不得如此急切,這是想立功了啊。
劉封放下茶碗,輕歎道:“想,肯定是想。奈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如今糧草不足,短期內無法再征戰。”
馬超眼中閃過一絲遺憾,不由長歎:“糧草不足,唉.”
心中鬱悶,馬超又倒了一碗茶水,茶不醉人人自醉,麵有落寞。
劉封奇道:“驃騎將軍為何歎氣?趙將軍年過六旬了才是個征南將軍,立功心切,情理當中。驃騎將軍位僅次於大將軍之下,地位尊貴,又何必急於立功?”
馬超再歎:“殿下,我這個驃騎將軍,非軍功而升遷,名不副實。如何不急?”
馬超有自知之明。
如名士許靖雖然沒功績但也位列司徒一般,劉備以馬超為驃騎將軍看的也不是馬超的功績。
除了早期“威懾益州、速取成都”外,更重要的是馬超在西涼的影響力以及曾受朝廷冊封。
前者可以拉攏羌胡製衡曹魏在西涼的影響力,後者可以彰顯劉備政權的合法性。
倘若心結還在,馬超大概率病逝,也就不存在急於立功的想法了。
如今心結不在,馬超自然不甘心當一個名不副實的驃騎將軍,而是要真正打出驃騎將軍的軍功!
原本馬超隻是在等待北伐的時機,可看到趙雲跟著劉封去了一趟江東就立了大功,馬超頓時坐不住了。
這兩年馬超也看明白了。
劉備的對外戰略方向,看似在由劉備決定,實際上一直是劉封在推動。
平推南蠻如此,奪取襄樊如此,討要鄂城如此,攻取石陽亦如此。
如今的劉封才是劉備手中最鋒利的那柄刀!
想要立功,就得跟著劉封走!
劉封低頭沉吟。
片刻後。
劉封詢問:“驃騎將軍訓練的騎兵,可有成效?”
馬超聞言而歎:“軍士的騎術訓練,問題不大。就是滇馬的體型太小,缺乏衝擊力和衝刺速度;殿下若想訓練一支能與曹魏騎兵對陣的騎兵,還是得設法購買北方戰馬。”
這兩年,馬超一直都在用南中的滇馬訓練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