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恭坊多為貴族居所,太原王氏、博陵崔氏等世家大族以及多位朝中官員府邸皆在於此。
其間還有許多客舍,多為酒肆樂坊。
而此時的王氏府邸中卻掛滿了白綾,府中是愁雲慘淡一片,三房的夫人柳氏哭得撕心裂肺。
“阿郎,若不是你一心想要將阿瑩嫁給周家那個不學無術的九郎,阿瑩又怎會自尋短見做出這等傻事!”
“可我又有什麼辦法,這樁婚事也不是我所願,自高宗皇帝下達禁婚詔以來,我們這五姓七望十家再也不敢明目張膽的聯姻舉辦婚事,現在的聖人對我們這些世族更是痛恨,而她與高宗皇帝下詔將《氏族誌》改為《姓氏錄》後,不論先祖,隻論官位高低,但凡五品以上的官員就算其先祖曾經是小吏出身,皆可入姓氏錄,反之,不論你從前的姓氏多麼高貴,隻要在朝中無官職,都要被排除在外。”
“雖然我們王家還有在朝為官者,可自聖人登基以來,寵幸諸如索元禮、邱神績、周興這般的奸佞小人,連裴相都被聖人所殺,而與裴相交好的魏侍郎更是被周興羅織罪名,賜死於家中。”
“倘若我們不答應周家的提親,我們王家便極有可能是下一個裴氏或是魏氏,更或是那些李氏宗親一般的下場。”
柳氏的臉色瞬間蒼白,聖人還未登基之前,李唐宗室便有多人打著“誅滅妖後,還李唐社稷”的旗號起兵造反,其中以李敬業叛亂牽連者甚廣,就連裴相也是被冠以“與李敬業同謀造反”之罪名被殺,而之後又因越王與琅琊王的一場叛亂,周興接連指控李唐宗室及其黨羽有謀反之心者達數百人,這其中被牽連冤殺的無辜者更是達數千人。
這便是那個女人的成王之道,用鮮血甚至是至親之血所鋪就出來的成王之道。
柳氏想到這裡,心中恨恨:“可我的女兒就這麼白死了嗎?就這麼無聲無息的白死了嗎?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此時傳來梆子敲擊的聲音,柳氏似聽到了什麼,哭著一路跑到靈堂,發瘋一般的讓人打開正欲釘上的棺木。
“夫人,節哀吧!”有仆婦湧上來相勸。
“滾開,都滾開,我的女兒還沒有死,她不會死的,不會死,我剛才都聽見她喚我了!”
仆婦們嚇得儘皆垂首瑟瑟發抖:這位三夫人莫不是瘋了?
此時,王老夫人拄著拐杖進了靈堂,看到靈堂裡亂哄哄的一片,便喝道:
“三媳婦,你這是乾什麼?阿瑩已經去了,就不要再來打擾她了!”
言罷,命令一乾仆婦上前:
“來人,還不快將三夫人扶回房間休息!”
此時的柳氏竟然突然轉過身來,恨恨的望向王老夫人:“阿家,我的阿瑩沒了,您便高興了是麼?您一直嫌我沒能給三郎生個子嗣,便叫這府中之人對我的阿瑩百般磋磨,隻恨不得她早些去了便好,那周九郎為何會知道我的阿瑩長得美貌又知書達禮,又為何會突然下聘要娶我的阿瑩,那個紈絝子早已是妻妾成群了,他府中打死的婢女都不少,阿瑩嫁過去了,可能有活命?”
王老夫人氣得一雙原本睜不開的眼瞬間瞪圓了。
“柳氏,你在胡說些什麼?你是在說,是我害得阿瑩早亡的嗎?”
柳氏突地伏在棺木上嗚嗚的哭了起來。
王三郎聞聲也立刻趕了過來,見到自己的夫人在哭,而母親卻在怒。
“母親,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你的這位好夫人,就差一點沒有告官,指控我殺了她女兒了!”
“母親這說的什麼話?”
“我倒想問問她是怎麼想的?阿瑩也是我的孫女,難道我還不盼著她好?”
王三郎聽明白了,忙將柳氏抱進懷裡,安撫道:“莫要鬨了,跟我回屋裡去。”
“不,我不回去,我要在這裡陪著我的阿瑩,她一個人在這裡太冷了,都怪我,若是我發現了她有一點想不開之心,我定能阻止她自尋短見。”
“是我疏忽了,是我這個當娘的不好,是我大意了!”
“眉娘,彆鬨了,阿瑩沒了,你要認清這個事實,彆再鬨了,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還會再有的……”
柳氏一把將他推了開,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他。
“就算再有孩子,那也不是阿瑩了!”
“若是連我們做父母的都說她沒了,不存在了,那她就是真的不存在了,既已來到這個世上,為何要走得無聲無息,又為何不能被人永遠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