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西上寺
伴隨著陣陣鐘鼓聲,瞧著眼前相談甚歡的二人,還有兩人眼前縱橫交錯的棋局。
統子還沒來得及驚訝,約莫一個時辰後,便見對麵兒的老和尚雙手合十,頗為熟練地念了口經文,方才緩緩開口道:“施主棋藝精湛,實屬老納平生僅見……”
語氣中不難聽出滿滿的欣賞之意。
嘿嘿,那可不是嘛,自家宿主最厲害了,統子不覺挺了挺腰。
唉,不對啊,自家宿主大老遠跑這裡,難不成就是為了賞景,順帶陪老和尚下棋?
事實上還真是。
難得棋逢對手,再一回合之後,瞧著眼前再次敗北的黑子,哪怕清心寡欲如苦戒禪師,也不由貪眷了片刻,當下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今日外間天色已晚,回程路上難免波折,不若楚施主就此留下,淺嘗一番本寺的齋菜如何?”
“大師盛情,小子又豈有不應之禮!”
於對方的盛情相邀,安寧同樣雙手合十,起身恭恭敬敬地行過一禮。
不大的禪房內,隻見眼前少年一襲青衫,略顯纖薄的身形下自有一番清朗之氣,無端教人生出幾分好感,外加不凡的談吐。
隨後的日子,在這古老的山寺內,一老一少二人正式以棋會友,加上偶爾閒談間,竟也“意外”成了忘年交。就連往日裡府城貴人們千金難求的苦戒大師親手做的齋菜,到了安寧這兒,竟也成了稀鬆平常之物。
日常所居寒月閣更是一等一的清幽之地,夜裡竹影蕭瑟間,不時有叮咚的清泉聲響起,晨起還能聽到陣陣梵音……
短短幾日,彆說安寧了,就連統子都有些樂不思蜀,渾身像是被清氣洗滌一般。
更甚者臨彆之際,苦戒禪師還特意發出了邀請,知曉這位小施主的習慣,連安寧早前所居住的彆院都特意保留了下來。
這可是常日裡那些個王公貴族們都少有的待遇……
回去的路上,瞧著眼前這串兒據說由苦戒大師親手開光過的佛珠,話說這一刻,統子簡直對自家宿主驚呆了………
總之,自這一日起,在住持苦戒大師盛情之下,安寧自然而然地成了這座古老寺廟的常客,時不時便要過來手談一番。
至於手上的賬本子,更是沒再動過分毫,整日讀書賞畫,小日子簡直悠閒的很。
倒是楚家,自打那次同自家兒子談過後,楚老爺再是不願相信,作為經曆過那種時代的人,行動上卻還是麻利地緊。
忙不迭地派遣人手,因著不想過於高調,不肯過多從公中調取,就連早年給予嬌妾愛子手中的私房錢都儘數取走投了進去。
倒是江氏,驟然失去了立身之本,哪怕再精明,此刻也難免失了冷靜。也就這會兒,聽下人們稟報大公子因著身子之故,已經許久沒去正院請安,這才打起了精神。
大公子什麼人,說一句頂頂孝順都不為過,因著身子不去請安?怎麼可能?
待聽說正房那邊有意教老三為兄長分憂,江氏更是當場嗤笑出聲,遮都不帶遮掩一下,便對著一旁的下人冷笑:
“大公子那般人物也就罷了,日後注定是楚家頂梁柱,咱們旭兒能力不足,自甘俯首也算值得!”這話江氏說的並不算情願。
但奈何這位大公子四歲開蒙,通讀經史,一手算盤更是厲害,七歲便能跟在老爺身後,十來歲的年紀,偶爾提出的意見,就連老爺本人都不得不謹慎對待。
不是她不想爭,而是江氏清楚,這等人物,又是親子,自家老爺萬萬不可能放棄。
何況如今亂世……有個能耐的家主意味著什麼,縱使她一酒館之女,亦是明白的。
因而哪怕再不甘,江氏也不得不放下。
“可他楚老三是個什麼東西!”江氏細眼微挑:“一個趁主君醉酒得來的醃臢玩意兒,竟也妄想著壓我兒一頭,也不瞧瞧這些年來,主君眼裡可曾有過這玩意兒!”
“也就正院那蠢貨,扲不清的玩意兒!”
江氏忍不住嗬嗬一聲:
話說那位還真以為這麼些年能在楚家站穩腳跟兒,靠地是自個兒的夫人名分兒跟不頂用的老三不成,這可真真是天大的笑話!
也不想想娘家都快沒了,與主君又再無情分,一個夫人頭銜有個屁用。
這般想著,江氏又忍不住歎了口氣,目光不由瞥向一旁看了已經大半天了,連一本賬本子都沒翻完的兒子。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要是大公子是她兒子,她還用這麼日日謀算嗎?連福氣都不會享的蠢貨。想到這裡,江氏眉目一轉,不覺間已經招來下人,低聲吩咐著什麼……
被統子劇透,提到這一幕的安寧不覺挑了挑眉。
可惜……一直到年末,令安寧期待的楚家鬨劇還未正式開啟,年節未過,如她早前所料一般,北地竟然當真亂了起來,鄰國大批鐵騎不斷蜂擁而上,僅僅不過數月,前方便傳來了城破的消息。
待消息傳入齊州,不提這會兒楚老爺有多慶幸……
這一日,安寧如往日一般再次來到西山寺中,然推開門的那一刻,卻見原本屬於苦戒大師的房間內,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