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民初見王子安的時候,並沒有將他和鐘子期口中的“伯牙”聯係起來。
采訪王子安,是陰差陽錯,但本質還是因為王愷書記的緣故。
王愷書記是謝安民定點深入生活創作的主人公原型,需要對他做大量的功課。隻有掌握越多的素材,才能下筆如有神,將他這個藝術形象創作好、塑造好。
但王愷書記實在是太忙了,從前帶領柏樂村創業,忙得沒日沒夜,如今柏樂村已經成為明星村了,又有新的忙法,接待、受訪、上鏡、跑新項目……依然是沒日沒夜,留給謝安民的時間並不多,白天基本騰不出時間來,隻能利用晚上休息時間,儘可能聊一聊,但令謝安民沒想到的是,王愷書記晚上時間也忙得很,沒完沒了地應酬。
約了好幾天都沒見上王愷書記的麵,謝安民便找到柏樂村的駐村第一書記劉斌先行采訪。
劉斌是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三年前從省裡發展研究中心來到柏樂村當駐村第一書記,來時還是白白淨淨、文質彬彬的讀書人,駐村三年,從機關到基層,轉變了工作崗位,不但深入田間地頭,還幫著村裡解決了不少需要對接上級的項目,譬如把村衛生院項目列入省裡重點工作議程。
柏樂村的衛生院項目幾年前就立項了,但因為用土問題一直被擱置著。
王愷書記往上級相關部門跑了幾次,也解決不了,還是劉斌書記來了後,和村兩委經過多方協調,召開項目分析會,考察項目選址,確定項目建設方案……花了一年多時間,從前期審批、建設到驗收,終於建成,並正式投入使用,不但方便了柏樂村的村民,還惠及周邊十幾個村的醫療救治。
此外,村裡道路硬化、護欄及路燈工程等村容村貌項目、農田水渠及道路建設工程、敬老院建設項目等等,都有劉斌書記的汗水。
尤其在劉斌書記帶領下,柏樂村還探索出“網格化管理”聯係模式,將全村分為幾個網格幾個片區,建立片區微信群,抽調黨員、網格員,不定期“巡村入戶”深入群眾家中,傾聽意見建議,打通基層治理神經末梢,又協調對接了人社局、農業農村局等部門在柏樂村開展農民技術培訓班,培養農民們的烹飪技術、糕點製作、短視頻拍攝、剪輯、茶葉、甘薯種植、茶葉加工等等,為了強村富農,可謂煞費苦心。
謝安民見到劉斌時,他已經脫去三年前白麵書生的模樣,成了個皮膚黝黑的村裡漢,但講話依然風趣幽默,在謝安民眼中顯得有些貧嘴。
“彆采訪我,”劉斌對著謝安民笑,笑起來一雙小眼睛閃爍諧星的氣質,“王愷書記忙得很,我也忙得很……”
劉斌一邊說一邊抽煙,說完又覺得自己的措辭大概對謝安民來說有些不禮貌,便改口道:“你亂編吧,反正我們都是亂來的人。”
謝安民:“……”
難以想象這樣一個言語吊兒郎當的人,竟幫著柏樂村乾了那麼多實事。
謝安民出生於北方的中產家庭,父親的家族裡出過官員、企業家,母親更是一名職業作家,謝安民打小在母親的熏陶下展現出了頗高的文學天賦,七八歲就已經出版了個人第一部散文集,十歲就有了個人文學創作工作室,從義務教育到大學階段,都因寫作特長破格錄取名校。
大學畢業後,她擔任過報社主編,活躍於各種語言類綜藝節目,她的漂亮讓她的寫作事業如虎添翼,使她不費吹灰之力就成為暢銷書作家,粉絲買她的書,和買女明星的海報,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區彆。
以她的經曆,說她是天之驕女,亦不為過,她人生裡唯一的挫折可能就是談了一段無疾而終的初戀,這注定她的認知距離鄉土和農民甚遠,使她無法理解劉斌的吊兒郎當的語言,是一種與黑土地親密接觸後自然而然結出的幽默果實,是接地氣的表現。
謝安民隻覺得劉斌的身份說出“亂編”“亂來”的話,有些侮辱人,是對她此次定點深入生活活動的不支持。
的確,生活裡有那麼一種人,對於作家這個群體是排斥的,尤其體製內的官員,並不喜歡自己被作家寫到小說裡,擔心自己有什麼行差踏錯,經過作家的筆,成了現代版《官場現形記》的主角,從而被釘在什麼恥辱柱上。
然而劉斌並不是,他隻是單純害怕被采訪而已,比起王愷書記麵對鏡頭和人群侃侃而談的自若大方的e人屬性,劉斌迫於工作需要,必須與人群接觸之外,其實性格底色屬於i人。
見謝安民看著自己的臉色已經不太好了,劉斌忙找補說道:“你還是去采訪老王書記吧,他在柏樂村乾了三十多年,他手上的素材才是最詳實的第一手資料。”
“我不是約不到他的人才來找你的嗎?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王書記有多忙。”謝安民有些委屈。
劉斌想了想支招道:“這樣,你直接去王愷書記家裡等他,他再忙也是要回家睡覺的吧?你就去他家裡逮他個現形。”
“又不是犯人,還逮他個現形。”謝安民哭笑不得,又有些無奈。
“對於謝大作家來說,王愷書記就是你五指山裡的孫猴子,你去鎮壓他。”劉斌邊說邊伸出五根手指,沿著弧度握成拳頭,仿佛王愷書記已經被他囚禁在手心裡了。
“好吧,那你告訴我他家住哪裡。”謝安民噗嗤一笑,劉斌的辦法也是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