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肅大吃一驚,萬沒料到蕭和竟會拋出這樣驚人的判斷。
“蕭軍師,你這是…”
魯肅本能想要反對,話將出口時,卻戛然而止。
他想起來了。
當初身在秣陵之時,在孫權登門請周瑜出山前,他的這位至交,確實親口說過對孫權失望,有意廢掉孫權改立孫紹的話。
然當時適逢柴桑慘敗,江東形勢危急,周瑜隻得暫且放下廢立念頭,出山重掌大軍抵禦劉備。
可說到底,周瑜保的並非是孫權,而是孫策留下來的基業,保的是孫策的遺產!
而現下孫權要舉江東降曹,將孫策的遺產拱手送給曹操,自己帶著孫氏一族去許都做狗。
這種情況下,周瑜為保孫策的遺產,發動兵變殺回秣陵,廢掉孫權另立孫紹為主,似乎也符合周瑜的作風。
而周瑜若發動兵變,赭圻城就兵力空虛,無兵駐守,倘劉備大軍來攻,必輕鬆可破。
如此種局麵下,倘若兵變不順利,後路又被劉備捅了刀子,豈不萬事皆休?
那麼周瑜想確保背後不被捅刀,就必須要保住赭圻塞。
想達成這一目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延緩劉備進攻的時間,至少要拖到他兵變成功。
如此一推算,詐降不就合情合理了麼?
魯肅思緒飛轉,頃刻間想明白了來朧去脈,不由倒吸一口涼氣,臉色已是愕然。
“伯溫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呀。”
劉備眉頭蹙起,微微點頭道:
“吾總覺得周瑜之降,哪裡有些不對勁,伯溫你這麼一提,吾方始反應過來。”
“周家世代公侯,那周瑜又是何等一個自傲之人,怎可能放下屢敗之恥,廢腿之恨,甘心向吾伏首稱臣呢。”
“原來他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以詐降拖延吾東進赭圻,好為他殺回秣陵廢立爭取時間!”
劉備臉上喜色已蕩然無存,惱火的目光猛的射向了魯肅。
兩次為孫權說和,孫權卻兩次背盟。
如今又為周瑜前來請降,卻又被蕭和識破是詐降。
你魯肅堪稱是三進宮的慣犯啊!
“魯——”
劉備本待發怒,但見魯肅一副震愕恍惚的表情,再想起蕭和先前所說,立時意識到魯肅並不知情,這是被周瑜給坑了。
“子敬,你視周瑜為至交,對他何等的信任,他卻如此待你,當真是不義也!”
劉備眉頭鬆展,反倒搖頭慨歎,為魯肅鳴起了不平。
魯肅如被刀剮一般,心頭一陣劇痛。
失望,震驚,憤怒…
種種負麵情緒,如無數利箭射向心頭,令他如被萬箭穿心般痛苦。
饒是如此,魯肅心中卻仍存一絲僥幸。
他深吸一口氣,猛然搖頭否認道:
“這不可能,公瑾乃君子,更是我的好友至交,他絕不可能如此蒙騙我,利用我!”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公瑾會做出這等負義之舉!”
魯肅猛然抬起頭,情緒激亢,略顯歇廝底裡的大叫道。
蕭和卻是不以為然,冷笑道:
“子敬,你是忠厚的謙謙君子,視周瑜為至交,對他無條件的信任。”
“可在周瑜心中,孫策的臨終托付和他留下的江東基業,才是他的一切。”
“為了守住孫策留下的這份遺產,他自然會不計毀譽,他既敢行廢立之舉,背負上不忠的罵名,又何惜再背一個不義罵名,利用你魯子敬前來為他詐降呢?”
蕭和輕描淡寫幾句話,將周瑜從骨子裡剖了個清清楚楚。
魯肅身形一顫,痛苦的眼神中,陡然間閃過一道醍醐灌頂般的神色。
略一失神後,他卻又再次搖頭:
“蕭伯溫,我知你神機妙算,有洞察人心之能能,可我要說的是,你這次必是看錯了人!”
“公瑾絕不是你說的那樣的人,他絕不會如此對我!”
或許是自欺欺人之心作遂,此時的魯肅依舊不死心,對周瑜還心存幻想。
蕭和眼眸暗暗一轉,便是笑道:
“既然如此,子敬可否與我家主公打一個賭,若我們殺到赭圻城,倘若城中果真是人去城空,你魯子敬便轉歸於我主麾下,輔佐我主匡扶漢室,如何?”
一旁劉備聽得此言,立時眼眸一亮,麵露喜色。
拋開用兵之能,智計之術這些具體能力不談,光是魯肅的大局觀,以及其忠厚的品性,便深得劉備的欣賞。
今有機會將魯肅招入麾下,豈能不喜?
魯肅一愣。
遲疑片刻後,反問道:
“若蕭軍師你判斷有誤,公瑾並未利用欺瞞於我,也並非詐降劉豫州,又當如何?”
不等蕭和回答,劉備便不假思索道:
“伯溫算無遺策,絕不可能判斷有誤,若是他真錯了,吾當向周瑜三拜,替伯溫向他致歉!”
魯肅又吃一驚,未料到劉備會對蕭和信任到如此程度,更願屈尊三拜周瑜,以為蕭和的失算賠罪。
話說到了這份上,魯肅自然不好再說什麼,隻得默認了蕭和開出的賭約。
當下劉備便一聲令下,七萬大軍水陸並進,順江東下。
關羽則統帥近三萬多水軍,借順流之勢先行一步,直撲赭圻塞而去。
…
秣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