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bp;東門血戰
大明洪武十九年,二月初四,天氣晴朗,陽光甚好。無論是大小集市,又或是鄉間村間小道上,都時不時有來來往往的百姓走動,在為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奔忙。
但在這昆明城東門之下,卻是空無一人,無論是城樓之上獵獵旌旗之下站著的大明精兵,又或是數裡之外密密麻麻的各部族的族兵,都一言不發地緊盯著對方,等待著雙方之間的空地上,以及城牆的腳下,即將暴發的一場大戰,一場流出的血可以填滿池塘,屍首可以堆成小山的大戰,無論是誰的血,是誰的屍首。
東門城牆上,城樓的最上層,又擺上了桌椅茶碗,比昨日還多擺了些瓜果零食,雲南的天氣溫和,幾乎四季都有瓜果,十分香甜,麗娜吃得不亦樂乎。
角落的茶爐依舊火熱。
“來來來,文琅老弟,今天咱們繼續看熱鬨。告訴你,我今天可是帶了聖上禦賜的好茶,你有口福了。”
“多謝老哥了。”朱文琅站在窗口,看著空無一人,氣氛卻是沉悶得令人難受的戰場。
“唉,以前在中原打韃子,動不動雙方便是數十萬人的大戰。跑到雲南這地方,人也少地也窄,幾個土司反叛,撐死了也湊不出十萬人,實在是沒什麼打頭。”沐英搖搖頭,似乎十分遺憾。
“那為何雲南如此難以平定?”朱文琅略有些不明白。
“這一來嘛,這邊人雖少,但山多啊。”沐英歎道:“雲南人算不上高大,卻是十分靈活,往山裡一鑽,很難找,所以就算是幾萬人,想要殺完也得頗耗時日。二來嘛,這些雲南本地人世世代代住在這裡,錯綜複雜,關係糾纏不清,放下刀便是民,拿起槍就是兵,總不能把人全殺光吧?這種地方,想要治起來,也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要不是聖上有令,讓我鎮守雲南,我還真是想跟魏國公一樣,到北邊,和韃子好好廝殺幾場,那才痛快。也好過在這雲南天天頭疼,忙不完的破事。”
“那是聖上對老哥的信任。”朱文琅寬慰道。
“唉,沒辦法,慢慢來吧。這次把浦西他們這幾不老實的土司打趴下,興許這雲南也能安定幾十年。”沐英又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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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令!攻城!”大象背上的帥座之上,洛真一聲令下,令旗揮展,黑鴉鴉的族兵便如昨日一般,開始緩緩移動,朝城牆靠近。
而與昨日所不同的,族兵之中多了數十架高大的木車,一根數丈的長臂高高地伸上天空,長臂頂端是個網兜。此乃遠程攻城的利囂:投石車。(見本章史實貼片【投石車】)
昨日隻是試探攻擊,而按照眾土司的計議,今日便將是對這昆明城的總攻,該使的手段,能使的手段,都得使出來,一舉拿下城門!
更多的附城刀兵,更多的盾兵和弓兵,一步步靠近城牆。
待附城族兵剛剛進入弓箭射程,城牆之上的明軍弓兵開始箭矢覆蓋時,土司這邊的投石機也已開始轉動,一顆顆碩大的巨石被高高甩起,直接飛上城頭,落到明軍士兵的頭上。
好在投石車並不是雲南族兵常用的器械,雖說按著中原的式樣趕製出來,但準頭卻是頗有不足,大部分都沒有投上城頭,還未夠到城牆便已無力下墜,總是差了數丈遠。而也有一部分石頭用力過大,越過城牆,落在城內民居之上。
好在瞿鬱早就令靠近城牆的百姓搬遷,撤到城內更中心之處,這些巨石雖砸毀了不少民房,也偶爾碰巧地砸中了個彆軍士,卻是並未造成太大的傷亡。
城牆上也有投石車,隻是不如土司這邊的高大,畢竟裝在城牆之上,居高臨下地拋石,也用不著非得想著拋多遠,有時反而希望拋得略近一些,畢竟真要打起來,越靠近城牆腳下,反而敵兵更多,砸起來更過癮。
然而,與土司兵不同的是,明軍的投石車甩出的並非巨石,而是裝滿了火油的陶罐,臨拋之前將引線點燃,陶罐帶著冒著煙的引線嗞啦啦地飛出去,有些砸在地上爆開,引發大火,有些直接砸在土司兵的身上,將土司兵砸得口吐鮮血,然後又落在地上爆開,有些則更是直接在空中爆開,一大片燃著火的火油,或是沾了火油的棉花從空中落下,落在地上,落在土司兵頭上,不時傳來被燒傷燒死的慘叫。
更厲害的是,明軍的陶罐中,有些還加了磷粉,磷粉遇火即燃,且怎麼撲打也難以撲滅,更是引發更大的燒傷。
你來便有我往,雙方兵士還未直接交戰,投石車和弓箭等遠程武器便已互相較量了一撥。隻是明軍弓強箭銳,對於投石機的使用又是經驗豐富,而且還站在城牆之上居高臨下,自然還是占了不少便宜。
這些都在洛真的意料之中,他沒有絲毫的慌亂,令戰鼓聲繼續急急催動。
負責附城的土司兵屬於敢死隊型,死命地前奔,要在最短的時間之內靠近城牆,在那裡明軍的弓箭和投石車都“照顧”不到,是較為安全的所在,也是蟻附攻城的前沿陣地。
一撥的殺傷,隻是給土司兵造成了將一千的傷亡,更多的,數千的土司兵已靠近城牆之下,一架架攻城雲梯已開始往城牆上靠。
城牆之上,明軍將巨大的石塊往下拋砸,盾兵則手持盾牌,替戰友擋住敵軍射過來的滿天箭雨。一塊塊石頭直奔土司兵的頭頂,這麼高的地方用力砸下,砸到身上筋斷骨折,砸到頭上腦漿迸裂,轉眼之間,又是數百的死傷。
蟻附攻城!
蟻附這個說法很形象。
雲南各部各族男人的民族服飾大多偏黑偏暗,對於站在高處俯看戰場的朱文琅而言,一方麵下方十餘丈的呼喝廝殺之聲稍遠,高處清風穿過窗口還能輕微的呼呼之聲,令翻湧的熱血平複不少,便隻見城牆之下,一道道黑影,在這陽光之下,密密麻麻的擁擠著往城牆上爬,有些用雲梯,有些用攀繩,一個接一個,真就如螞蟻堆在一起往一塊石頭上努力地爬著一般,隻不過在這凡人的戰場,這樣的攀爬,頭上,肩上,手上,身上,都隨時會被雪亮的刀光掃過,被鋥亮的槍尖紮穿,然後一股股的熱血狂湧,一道道黑影在靠近城頭之處猛地向下跌落,想要掙紮著再爬起來,卻又被接著跌落的族人重重砸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城牆上的明軍開始用滾油沿著城牆往下澆,一來使城牆再滑不溜手,根本抓握不住,二來被明軍扔下火把,城牆上頓時燃起大火,無數的土司族人在火中慘叫,掙紮,跌落,**。
還有紮滿鐵釘的大木,被一道道推下城頭,落到正在攀爬的族人頭頂,無論是被砸中,被鐵釘鉤住,都是紛紛跌下城牆,卻又再一次次被源源不斷地族人簇擁著繼續重新往上爬,心中再無彆念。
雲南土司異動早有苗頭,這大半年來,沐英安排人隨時緊盯著他們的動靜,朝廷中也早已得到消息,在四川成都準備了鎮壓大軍。以沐英數十年征戰的經驗,這雲南首府昆明城,作為他鎮守雲南的大本營,怎麼可能沒有準備?城中糧草、刀槍、箭簇、器械,堆積如山,不計其數,各種城牆攻防戰和街巷對戰的預案和演練,也進行過無數次。
可以說,除了為了引得土司主動起兵,使其反叛之行大白於天下,因而並未在昆明城中駐紮大軍,隻留了不到兩萬明軍駐守之外,其他的戰爭準備工作皆早已齊備,無論是糧秣、兵器、陣地、演練,都足足準備了大半年。也就是這個原因,沐英在這場涉及平定雲南的大戰中,居然敢將昆明城守城之戰,完全交給瞿鬱這麼一個不到十八歲的少年,而自己卻拉著朱文琅坐在城樓頂上,用沐英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喝茶看熱鬨。”
城樓上的麗娜站在窗口,張著大嘴,看得發呆,心中一陣陣發緊,甚至有些想吐。
眼前的雙方舍生忘死地拚鬥爭奪,每一刹那都會有人慘叫著死去,要麼是明軍,要麼是土司族兵。
雲南的土司族兵,都是穿的本地民族服飾,雲南本地各族的服飾大多相近,有些隻是在領口袖口的顏色花紋略有不同,這些服飾對於麗娜來說是十分熟悉的,雖說並非本族族人,但看著這些相似的服飾,也會湧起一種熟悉感,親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