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魏明自己就能找到大舅和大姨,畢竟前世他們已經來過了。
不過現在畢竟是80年代初,是一個異地住宿都成問題的年代,有個當地人幫忙確實可以讓複雜問題簡單化。
原本魏明是想著拜訪馬識途老爺子的,他們在文代會上有過一麵之緣,自己還給他寄過合影照片呢,有哥們兒認證的。
不過人家畢竟是省文聯+作協主席,還是腹部級地方大員,能不驚動還是不要驚動為好。
有梁平幫忙應該也夠用了,隻是這個人情到時候該咋還呢?
天黑了,魏明一家度過了在火車上的第二夜。
當他們還在睡夢中的時候,火車已經穿過陽平關,從陝西進入四川。
許淑芬早早就醒了過來,她下了床,把窗戶上的熱氣擦掉,看著窗外的景色,茫然而期待。
快要回家了,爹,娘,大哥大姐小妹,你們都還在吧?
就像家鄉的山川一樣,親人們的模樣在自己腦中也已經非常模糊了,她前麵18年在川,後麵20年在冀,相對而言還是後麵的生活記憶更清晰鮮活。
她對川渝最深刻的記憶就是饑餓,餓到絕望,而最後的記憶則是扒火車離開這裡找活路。
一開始他們兄妹三個是跟著父母一起的,可是到了蓉城她就走丟了。
她知道回家鄉沒出路,隻能向外麵走,她偷偷坐過很多火車,拉煤的,拉石頭的,拉牲口的,總之都沒有兒子買的臥鋪舒服。
正回憶著,一雙大手搭在她肩上。
她回頭笑道:“再睡會吧。”
老魏嘿嘿道:“馬上要見丈母娘了,我也有點興奮地睡不著,我老丈人和大舅子能喝嗎?”
“好像沒見他們喝過酒。”許淑芬搖搖頭。
老魏放心了:“那估計不是我的對手。”
隨後魏明、魏紅、梁編輯也醒了,魏家帶的乾糧肉食還有,他們直接邀請梁編輯一起吃。
梁編也沒把持,一路上還給他們介紹沿途各個地方的風土人情,魏明也能插上幾句,有時候說的還是梁平都不知道的,讓他忍不住感慨魏明見識淵博,難怪能寫出那麼豐富精彩的故事。
魏明嘴上說都是在北大圖書館看的,其實大多都是前世拍戲隨劇組奔波漲的見識。
直到中午,火車終於停在了天府之國——蓉城。
有梁平做主,他們就直接跟他乘坐公交車到了作協招待所。
負責人操著川渝口音問:“梁平,這是你親戚啊?”
“比我親戚還重要,這可是北大的魏明魏作家,帶著母親來尋親的!”
“寫《理想》和《牧馬人》的魏明!”招待所負責人也嚴肅起來,招待所好久沒來這樣的大牌了。
“沒錯,好好招待,糧票和食宿都記我賬上。”梁平仗義道,當然,肯定還要找詩刊報銷的。
不過他這麼說,魏明感覺自己說什麼都得留下點什麼了。
招待所給他們安排了兩個房間,魏明和老魏一間,老娘和小妹一間。
梁平則安排了午飯就暫時離開,去幫忙搖人了。
~
四川作協,作協主席馬識途的辦公室裡,這位老人正在埋頭寫作。
在他的辦公桌上擺著幾個小冊子,上麵寫著《破城記》《報銷記》《盜官記》《娶妾記》《禁煙記》《沉河記》等。
今年65歲的馬識途是如今四川文壇執牛耳者,他和巴金、張秀熟、沙汀、艾蕪並稱“蜀中五老”。
當初在文代會還是巴老帶著魏明認識的他。
而且他也是一個老革命來著,當年冒著生命危險在“國統區”從事地下工作。
由於經常更換職業,所以馬老那時常和三教九流打交道,聽那些人跟他擺龍門陣,扯亂譚。
馬老被這些生動的故事感染,產生了強烈的創作衝動,終於在1942年選擇了十個最有意思的“龍門陣”開始創作《夜譚十記》,這一寫就是40年。
因為抗日和後續的運動,他的書稿三度被毀,他又三度重新創作,現在已經完成了大部分內容,有些還通過文學刊物發表了出去。
後世人,包括魏明了解他都是因為《讓子彈飛》這部神作,改編的原著正是他的《盜官記》。
不過薑聞的電影懂的都懂,都是整容式改編,跟原著的聯係並不算多,《陽光燦爛的日子》《邪不壓正》都是如此。
寫了一會兒,累了,他就呷一口茶,溜達一圈,然後看看書讀讀報。
手邊幾份都是今天新出的報紙,前麵兩份他大略掃過,興趣不大,直至看到了《中青報》。
頭版頭條是一個加粗大標題《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他點點頭,這個標題有水平,可以直接用來做宣傳標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