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骨在鬼墳裡”周昌眯起眼睛,“你先前與瘟肉粽打得不可開交,後來又與對方合作,想必是他奈何不得你,不能從你這拿走咒膽,而你亦同樣奈何不得對方。
無奈之下,雙方隻好合作。
合作既是無奈之舉,便大多是離心離德了。
你和瘟肉粽不會真心合作,願意向其交托咒膽,想來是有彆的手段可以牽製對方。
這個咒骨,是你用來牽製他的關鍵發燥幡乃三瘟風之源頭,若胡阿四掌握這道神幡,你身上的悲瘟氣,豈不是也沒有了著落你卻願意和其合作喚醒神幡,令其掌握神幡…
有沒有可能黑荒山中,其實並沒有所謂的"發燥神幡"
或者世間本來也沒有這樣一道幡子念下起幡咒之後,最終喚醒的,其實是另一個恐怖存在”
周昌這一番話說完,崔哀臉上已經滿是驚駭之色。
他並未在此事上提醒周昌甚麼。
然而周昌通過些許蛛絲馬跡、種種端倪,卻已將事實推測了個七七八八!
這是什麼怪胎腦子究竟是怎麼長的崔哀心頭悚然,更堅定了不可得罪眼前之人的心思。
也徹底棄絕了考校對方的念頭。
他出聲回道:“你確實很聰明,竟然能猜出‘黑荒山中並沒有所謂發燥神幡’的事實…
不錯,正如你所說,黑荒山中沒有所謂發燥神幡。
世間也並沒有發燥神幡這個東西。
‘發燥神幡’,隻是‘行瘟使李奇’誘騙胡、任、李等四家人的一個噱頭罷了。
李奇乃是邁過‘鎖七性’之層次的詭仙,自此境以後,肉身衰腐於真靈無礙,真靈反而可以借著屍身兵解,而轉遁來世。
他的神魂,而今已經遁入那黑荒山下的陰礦之中了。
但他也不願真正舍棄自己的肉身,所以將屍身兵解,血脈融入胡、任、李等四家慶壇師公祖先體內,借助四家師公代代延續血脈,將自身的血肉也一代代延續至今。
而陰礦之中,留存的那副‘咒骨’,其實是他的鬼骨。
那副鬼骨鋪陳於陰礦入口之處,令其他人無法再踏足黑荒山鬼墳下的陰礦內。
待有人聚齊了‘李奇血肉’,在黑荒山墳前誦念起幡咒,試圖喚醒發燥神幡之時,其一身彙攏的仙師肉,都將迅速兵解脫離,與鬼墳之中的鬼骨相合。
李奇肉身便將重新長成。
這副肉身,也會跟著踏足陰礦之內,去尋找它的神魂。”
周昌消化著崔哀提供的種種信息。
他如今雖然救了崔哀,卻也並不代表自身就會因此而信任對方。
對於這個‘異人’,他依舊充滿防備。
“黑荒山鬼墳之中,看來真有一處陰礦”周昌眼中微光熠熠,“如今,胡阿四看來是去往大墊村,收集四家師公血肉去了…
你欲借他作鑰匙,打開那扇被李奇鬼骨封死的陰礦門戶”
“不是我…”崔哀搖了搖頭,神色木然,“是我們。
咱們都需要借此才能打通前往陰礦的門戶。
詭仙之道,成就‘鎖七性’之層次後,體內會生出一副鬼骨。
這副鬼骨,與真正的想魔也彆無二致了。
以你或者我的能力,除非是誘這副鬼骨主動從陰礦入口離開,否則卻是不可能突破它的看守,步入陰礦之中。”
周昌點了點頭:
“如此看來…黑荒山鬼墳之中,不隻有當下這個‘遺忘詭’。
還有李奇鬼骨,守在陰礦入口…
胡阿四等四家慶壇師公,在百餘年前被一陣詭風吹到了這黑荒山腳下,因為眼睛被風吹瞎,不得已在黑荒山下定居起來,形成了如今的‘大......
據此來看,那個‘行瘟使李奇’作為四家的祖先,他來到黑荒山,並且潛入陰礦中的時間,絕對比四家慶壇師公更久。
那麼,黑荒山鬼墳中的那座陰礦,會不會早已經被這個在陰礦中盤踞了數百年的詭仙完全滲透,乃至將之掌握住”
“不知道。”崔哀道,“不過,陰礦礦區的時間,與我們所在地域的時間並非同調。
在我們這邊過去數十年,其中可能隻過去了一天…
每個陰礦與當下現世的時間流速,都是不一樣的。
所以我們如今趕去陰礦之中,彼處說不定隻過去了半個月的時間。
隻是半個月的時間,李奇想要掌握一座陰礦礦區,卻不太可能。”
“陰礦礦區與現世時間流速竟不一樣…”
周昌心頭思忖了片刻,又看向崔哀,道:“你在許多年以前,曾經踏足黑荒山鬼墳之中,這件事連大榆村的那些瞎子也俱不清楚一一這確實是一個難得的優勢。
所以你能在此中籌謀運作,設計埋伏。
但你最終的目的,想來仍是希望再度踏足鬼墳之內,找回你的兒子”
“是。”崔哀點了點頭,他的眼神有些悲傷,“我留守在黑荒山腳下,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回到鬼墳之中,把我的兒子救出來!”
崔哀之子,九成九的概率已經死在了鬼墳之中。
生還的可能微乎其微。
但救回兒子這件事,已然成了崔哀如今存活下去的一個執念。
周昌無意向崔哀揭破其子極可能已經死亡的事情,他擰眉沉思著,一時未有出聲。
倒是崔哀這時候主動向周昌說道:“你智謀深沉,但實力終究低微,而我雖不及你深有算計,但還是有幾分實力…假若我們兩個聯手,聯手下探陰礦之事,便大為可行。
前路畢竟諸多凶險,李奇肉身複蘇之後,凶怖程度或不弱於鬼墳中本就填鎮的這尊你稱之為‘遺忘詭’的想魔。
咱們聯起手來,或能化險為夷!”
“三瘟氣想必儘出於李奇。
屆時李奇肉身複蘇,你所駕馭的悲瘟氣,不也一樣被它收攝去“周昌沒有回應崔哀的提議,隻是忽然向他問了幾句。
崔哀道:“我有秘法,可以留住悲瘟氣,自信哪怕是李奇肉身複蘇,也休想將悲瘟氣收攝回去。”
“便是借助‘亡子’這件慘事,將悲瘟氣留在自身“周昌忽然問道。
崔哀聞聲,冷冷地看了周昌一眼,沒有說話。
周昌此時反而笑了起來。
假若崔哀此人沒有明顯的弱點,他必不可能與對方合作。
但情況顯然並非如此。
“好,我們可以合作!”周昌這時痛快地點了點頭,他甚至沒有提出任何附加條件。
崔哀麵色微動,也跟著點點頭:“你我可需要請萬天鬼神做個見證,當下互相立個咒誓來”
“不需要。”周昌乾脆搖頭,“合作總需雙方真誠相待,雙方各自心裡有鬼,不相信對方,才需要賭咒立誓。
我卻是信你與我真心合作的。
莫非你不信我”
周昌玩味地目光看向崔哀。
他打心眼裡一絲也不信崔哀會與自己真誠合作。
更不相信那所謂的賭咒誓言真能發揮甚麼作用一畢竟,他自己先前就已經把賭咒發誓這一套玩得純熟,還利用賭咒從‘漆皮詭周陽’嘴中騙出了不少情報,最終仍‘違背誓言’將之殺掉。
“你都如此說了,更不需我賭咒發誓。
既然你真誠待我——“崔哀臉色微有觸動,他點了點頭,“我亦必定會真誠待你!”
崔哀接著道:“我與胡阿四約定好,他去大墊村子裡收集‘仙師血肉’,我在黑荒山口這裡等候著他。
想來再過不久,他就會趕到這邊來了。
我先給你作一番偽裝,以免他看到你會起疑心。”
周昌應了一聲。
隨後,崔哀腳下那道黑河之中,立時升騰起了一股水流。
水流須臾聚成‘白果村’某個村民的身形,隻是這個村民的麵部卻沒有五官。
渾身流淌悲瘟河水的‘村民’邁著步子,走到周昌近前。
它的身形如蠟燭般融化,沸騰著,將周昌包裹在其中。
周昌腕上運動手表裡,‘悲瘟抗體’又持續增長了一陣,最終複歸平靜。
而那道悲瘟河水包裹著周昌的身形,瞬息縮回了崔哀腳下黑河之中。
黑河之下。
周昌仰麵躺著。
河麵上的種種情形,在他眼中仍舊纖毫畢現。
他看著崔哀在原地停留了片刻,轉而邁步朝那山石形成的拱門——黑荒山口走去。
其實此下周昌離去,躲在黑荒山墳之中,在彼處等候崔哀與胡阿四聯袂到來,也未嘗不可。
但周昌一旦離去,被遺忘詭盯著的崔哀,幾乎立刻就會陷入危險境地。
他會加速遺忘與自身相關的一切,最終被‘遺忘詭’殺死。
如今周昌留在這裡,隻要周昌沒有遺忘去‘崔哀’這個人,就是間接幫助崔哀保住了性命。
這一點,二者都心知肚明。
崔哀在那道山石拱門前等候了一陣兒。
天地間忽然刮起了一陣黑風。
這陣黑毛風起初還是細細碎碎的,一如先前不時而現的黑毛風一般。
置身於細碎黑毛風中,崔哀一絲反應也無。
此種程度的黑毛風,卻損傷不了他分毫。
但是很快,僅在須臾之間,細碎的黑毛風驟地猛烈起來!
嗚嗚風聲變成了鬼神的嘶嚎!
大風刮去遠處荒村那些倒塌房屋的茅草頂,將蓬草扯碎,將天地塗黑!
無儘的漆黑毛發繚繞在風中,猶如鬼神張開的手臂,從崔哀身上不斷掠過崔哀眼中頓時淌出漆黑的淚水,他體表也浮出一層黑水。
悲瘟黑水在崔哀體表沸騰起來,抵擋著天地間刮起的這陣狂風的侵略!
連同崔哀腳下,那片寂靜的黑河河麵上,也開始泛起層層漣漪!
崔哀眼神悲傷地看著河麵,與河麵下隱藏的周昌相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