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裡,馬陸都是在知府家過年,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
到了年關,馬鐵匠和陸應紅準備了一大桌菜,但誰都沒有動筷子。
陸應紅時不時起身去門口張望,可等了許久,也沒看到想見的人。
馬鐵匠端起酒杯,一口飲儘,不高興的道“彆看了,不回就不回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嘴上這樣說,可誰都知道,他心裡不痛快。
這時候,一道身影映入眼簾。
“陸嬸,馬叔。”
那身影到了門口,看著坐在桌子旁的江林,而後喊道“辰哥。”
陸應紅勉強擠出笑容“玉兒,今年回來待幾日?”
“待不了幾日,今年多開了幾家鋪子,明日便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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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正是那一年在大雨中掩麵痛哭離去的玉兒,這幾年她依托丈夫遺留的人脈,憑借自己的聰明才智,把布匹生意做的很好。
每年都會回來探親,帶著各種禮物分給街坊們。
已經逐漸沒人再會提玉兒克夫的事情,反而羨慕她的生意越做越大。
而每一年,玉兒都會最後一家來到鐵匠鋪,送禮物,說說話,坐一會再走。
“來,屋裡坐。”陸應紅讓開了位置。
玉兒走進屋裡,問道“馬陸今年又沒回來?”
“嗯……”陸應紅點頭。
玉兒沒有再多問,隻看向江林,輕笑著道“這些年,辰哥倒是一點也沒變。”
她自己倒變了不少,不再是少女,多了幾分成熟。
挽起的發髻,代表著婦人。
窈窕有致的身姿,配上那裁剪得當的衣裙,加上愈發豐厚的家當,引來不少男子垂青。
江林嗯了聲,道“你也沒怎麼變。”
“是嗎?我倒覺得自己快老了。”玉兒揪著一縷垂下的發絲,坐在了旁邊,就此閒聊起來。
江林沉默寡言,大多數時候,都是她在說,偶爾陸應紅會接幾句。
馬鐵匠一口一口的喝著酒,沒多大會就醉了,被江林扶去了裡屋休息。
等再出來的時候,玉兒也起身告辭。
“洪辰,送送玉兒吧。”陸應紅道。
玉兒卻是笑著道“不用了,我自個兒回去就成。”
目送她離去,陸應紅走到江林跟前,低聲道“這麼多年,她給所有街坊鄰居都送了禮,但隻有在咱們家會坐下,你莫非不懂嗎?”
江林當然懂,玉兒是專門來見他的。
“你呀……真是個木頭樁子。”陸應紅歎氣道。
江林沒有反駁,他對這些事並不看重,眼裡隻有那一絲絲升騰的特殊氣息。
又過了幾年,馬陸回來了一趟。
他已經是八品官,來的時候一身嶄新官服。
精致的胡須,根根分明,比起鄉試未過的時候,看起來精神的多。
眼裡也有了一些官氣,和街坊們說話,微微昂著頭。
這一年,是馬鐵匠和陸應紅最高興的一年。
雖然兒媳婦沒回來,孫子也沒回來,可他們依然準備了滿滿一大桌酒菜。
然而馬陸坐下後,隻是淺淺夾了一口素菜,端起杯子敬了馬鐵匠一杯,便走了。
他還要去拜訪那些達官貴人,晚上在嶽父家中過年。
“這是我給孫子縫製的衣裳,你帶回去看看合不合身。”陸應紅趕忙拿了東西來。
馬陸卻是隻看了一眼,道“府上有專門的裁縫,不缺這些。”
他眼裡,多少有點嫌棄的味道,陸應紅瞧見了,不禁眼神黯淡下去,手也跟著垂了下去。
馬陸轉身要走,卻被一道身影擋住。
江林站在他麵前,聲音低沉“衣裳不是給你的,拿去。”
馬陸微微皺起眉頭“辰哥,你……”
這時候,馬鐵匠忽然走過來,把馬陸往外推“走走走,趕緊走,彆耽誤老子喝酒吃飯!”
“爹!您這是做什麼?”馬陸一臉不解的樣子。
馬鐵匠不跟他多說,推出門後,便氣衝衝的回來從陸應紅手裡搶了那衣裳,用力甩在地上,狠狠踩了幾腳。
“你乾什麼呀!”陸應紅眼眶發紅,一把將他推開,從地上撿起了衣裳。
見此情景,馬陸道“娘,勸爹少喝些酒,他畢竟年紀大了。”
陸應紅沒有說話,隻拍打著衣裳沾染的灰塵。
馬陸又看向江林,眼神逐漸有些嚴厲的意思,然而江林如同一座山,無論他的眼神如何犀利都無動於衷。
片刻後,馬陸有些不高興的垂下眼眸,從旁邊繞開離去。
陸應紅抬起頭,看著兒子上了馬車,伴隨著噠噠噠的馬蹄聲,逐漸遠去。
她終於忍不住,抱著那親手縫製許久的幼兒衣裳,哭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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