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州,雁峰城。
遠山如雁歸,雄城如峰聚。
雁峰城城牆高聳,氣勢磅礴,背靠雁來群山,風景壯闊,是一處風水寶地。
誰家得了這處寶地,那不得了,啥也不用乾,多埋幾個先人,等著蔭庇後代就完事了。
風水之說,在乾淵界不是很吃香,大神通者移山換景不在話下,誰家還沒有個好風水。真正蔭庇後代的,是祖上先人敢打敢拚,把能吃的苦都吃了,使得後人無苦可吃,隻能享儘榮華富貴,吃香的喝辣的。
也彆嫉妒,你好好努力,三五代人敢打敢拚,後人也能這般瀟灑。
前提是遇上風口,抓住機遇,再有貴人提攜。
否則的話,隻要你能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三代之後,依舊是騾馬跪族,逢年過節都是騾馬假日。
言歸正傳,今兒個的雁峰城,風兒很是喧囂。
一大早,太陽就從東邊升起,仿佛在暗示某種天地規律。
雄城街道寬闊,青石板鋪就的大路頗為氣派,兩旁商鋪林立,招牌高掛,人來人往,形形色色,甚是繁華。
又有尚武成風,以劍為尊,城內武館、鏢局、兵器鋪隨處可見。
城中百姓,無論男女老少,皆以習武為榮,街頭巷尾,時常能看到孩童們手持木劍,模仿著江湖俠客的模樣,嬉笑打鬨。
雁峰城的繁華,不僅在於市井氣息,更在於濃鬱的韭菜氣息。
不對,江湖氣息!
城內隨處可見天劍閣的武館招牌,外門弟子一茬接一茬,他們身著製式服裝、佩劍、丹藥等等,為天劍閣的壯大作出了無與倫比的貢獻。
在場的外門弟子,少了誰,天劍閣都無今日輝煌!
今天的雁峰城和以往存在些許差彆,街道上,每家商鋪門前都懸著一塊白布,不少外門弟子更是披麻戴孝,氣氛肅穆。
乍一看,家家門前懸掛白旗,滿城都在行軍禮,另有街道寬敞,似乎在恭候行軍。
實則不然,這是雁峰城在祭奠馮氏家主馮駕鶴的病喪。
老馮家作為天劍閣五脈之一,是雁峰城的土皇帝,每一任家主都會自動升任城主,享有一腚地位,馮駕鶴的去世,無限約等於雁峰城的土皇帝去世,披麻戴孝必不可少。
街道兩旁,城中百姓低聲議論。
前一秒唏噓感歎,城主是個好人,後一秒,待天劍閣外門弟子遠走,擠眉弄眼,調侃老馮家一團渾水,即將打出狗腦子。
“馮家主這一去,馮氏怕是要亂了啊!”
“可不是嘛,走這麼突然,連句遺言都沒交代,剛走完頭七,那幾個贅婿已經開始爭權奪利了。”
“可能是有交代的!”
“咦,可不敢亂說。”
向遠一襲黑衣走在街道上,腰懸瘋批美人劍,頭戴黑紗鬥笠,聞言下意識放慢腳步,偷偷聽了幾段八卦。
絕非賢者時間已過,又起了八卦這等低級趣味,而是紀伯禮給的情報有限,需要他自行收集,多看多聽,以便更好代入‘馮文書’這個角色。
“人均披麻戴孝,場麵整挺大,知道的是馮家家主掛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神都蕭氏的老皇帝掛了呢!”
向遠緊了緊胳膊上的白布,嘀嘀咕咕道:“活該天宗三家不受朝廷待見,這畫風,誰家皇帝看了能睡好覺,愛妃都不香了……”
他走走停停,聽了一堆八卦謠言,一路樂樂嗬嗬來到馮府門前。
樂完了,接下來該代入角色了。
馮府門前車馬不絕,幾名馮家子弟身穿孝服,站在門前迎客,頭七雖過,仍有不少遠道而來的客人奔喪。
順便一提,馮駕鶴還沒下地,流水席也一直沒停。
深究原因,或許是奔喪的客人們給太多,不好斷了這條財路。
向遠樂嗬嗬想著,在馮府門前直拍臉,試圖帶入一張死了老爹的悲憤麵孔,幾次嘗試,都以失敗告終。
說來也是無奈,無論是想著缺心眼死了,還是想著犬父、義父、嶽父蕭衍掛了,他都發自內心哭不出來。
醞釀了好半天,險些笑出聲。
問題不大,做人不必強求自己,擺個麵癱臉,意思一下就完事了。
向遠拍了拍臉,麵無表情朝著馮府大門走去。
一名馮家子弟抬臂阻攔,上下打量向遠,兩手空空好沒規矩,皺眉道:“來者何人?”
向遠取下鬥笠:“馮文書,特來為父親送行。”
周邊幾名子弟見狀,皆是臉色大變,有驚訝,有嫌棄,唯獨沒有欣喜,還是那名子弟說道:“來客莫要說笑,馮氏三少爺外出遊曆,十年音訊全無,你怎麼證明自己是三少爺?”
“倒也簡單。”
向遠微微一笑,伸出雪白乾淨的大巴掌,放在了這名子弟麵前:“看到了沒,這就是本少爺的證明。”
那名子弟萬分疑惑,盯著向遠的巴掌看了起來,平平無奇,除了桃花運有些肆意妄為,不懂收斂,沒什麼特殊之處。
這算什麼證明?
正想發問,就看到巴掌距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啪嘰!
這名弟子脖子右擰,騰空而起,側身翻轉三千六百度,以一個零分姿勢摔落在地,腦瓜子嗡嗡的,半晌沒爬起來。
“吃裡扒外的狗東西,你也配讓本少爺自證!”
向遠冷哼一聲,橫眉掃過幾名戰戰兢兢的馮氏子弟,微微揚起鼻孔:“前方帶路,本少爺要去父親靈堂祭拜。”
話音落下,一名馮氏子弟主動站了出來,點頭哈腰請向遠入府。
“犯賤!”
向遠輕蔑一哼,大步走入馮府。
馮府門前,前來吊唁的賓客們小聲議論,馮家老三突然返家,看架勢,不僅僅是披麻戴孝那麼簡單。
這錢花得值,又有樂子看了。
老馮家不愧是雁峰城的土皇帝,馮府占地寬闊,不值億提,高牆大院,朱門銅釘,比天武七脈中如日中天的紀府還要貴不可言。
入了馮府,先是一麵迎賓石屏,因為有錢,石屏變假山。
寬闊庭院內,山石嶙峋,流水潺潺,仿佛將一幅山水畫卷搬了過來,青石地麵平整如鏡,兩側奇花異草,香氣撲鼻,另有幾株古樹參天,枝葉繁茂,以添古樸幽靜。
繞過財力雄厚的迎賓石屏,庭院後是一座座錯落有致的古風建築,府內的走廊曲折回環,仿佛迷宮一般,自帶迷魂陣法,若非熟悉此地,很容易迷失其中。
向遠逛完一處景點,還有下一處景點,走了一炷香還沒見到正廳大門。
剛開始,他還吐槽老馮家太摳門,沒在家裡挖一條地鐵就算了,整幾輛高爾夫球車代步也是好的,不差那點錢。
很快反應過來,前麵的馮氏子弟故意繞路,以便三少爺回來的消息傳到幾家贅婿那邊。
四麵皆敵,長房一脈被架空了!
妙啊!
向遠暗暗點頭,也不拆穿,繼續在景區閒逛,‘馮文書’拿著三十年河西的劇本,修成無上劍法歸來,就該享用舉世皆敵的主角劇本。
什麼叫莫欺少年窮!
又是一炷香時間,向遠見到了死者為大。
馮府正廳貴氣逼人,廳內陳設奢華,牆上掛著名家字畫,案上擺著古董珍玩,每一件都價值連城。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廳上方懸掛著一塊匾額,上書‘劍道千秋’四個鎏金大字,筆力遒勁,氣勢磅礴,為馮氏先祖親筆所書,傳承上千年。
白幡高掛,靈堂肅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哀傷的氣息。
馮駕鶴的棺木靈位前,香煙繚繞,幾名馮家子弟跪地痛哭,哭聲震天。
唯有兩個身披孝衣的中年男子麵無表情跪著,麵無悲喜,形容麻木。
大少爺馮文雨,二少爺馮文淵,兩人領著家眷妻子跪成兩排,每當遠方來客行禮,二人便按規矩行禮,也不說話,也無哭聲,仿佛死掉的不是自家老爹。
見他們這般,向遠臉上的麵無表情更加理直氣壯。
“三少爺到———”
啪嘰!
“嘎!”
向遠一巴掌拍翻繞路的二五仔,上前兩步,恭敬行跪拜禮,而後接過孝衣,穿戴整齊後,盤膝坐在兩位兄長身側。
“老三,你來了。”馮文雨緩緩道。
“我來了。”
“你不該來。”
“我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