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過來坐下。”
朱元璋招招手,然後又問道:“這次出去感覺如何?”
朱標就坐過去坐在吃飯的八仙桌長椅上,回味說道:“感受十分震撼。”
“哦?說來聽聽。”
“孩兒沒見過這樣的盛世,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高樓大廈。”
“僅僅這些?”
朱元璋皺起眉頭。
他喜歡考察兒子的能力。
比如當初貶朱橚,就問朱橚在雲南被貶兩年的經曆與風土人情。
按道理來說,在現代社會,朱標看得更多才是。
“自然不是。”
朱標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筆記本道:“感受實在是太多,孩兒都記在裡麵了。”
朱元璋接過去翻了幾頁。
裡麵都是朱標對於現代社會的經濟發展、風土麵貌、國家政策以及去的地方為什麼會發展得那麼好的探究等等。
顯然朱標確實下了功夫,不僅僅隻是簡單地去地方旅遊,而是通過這個城市來了解其中根源。
“嗯。”
朱元璋滿意地點點頭道:“做得好。”
正在這個時候,遠處田間道路上有隊人馬走了過來,為首的是錦衣衛副都指揮使蔣瓛。
洪武年的錦衣衛與後來的錦衣衛還是有所區彆,比如在官職上,洪武年由都指揮使掌管,有兩名副都指揮使。
這種情況到成化年間製度愈發成熟,由副都指揮使改成了指揮同知。
由於錦衣衛是由儀鸞衛與親軍都衛合並而來,所以作為儀鸞司的老大以及親軍都衛的老大,毛驤和蔣瓛自然也就成為目前錦衣衛的一二把手。
錦衣衛指揮使毛驤一直跟在朱元璋身邊,看到蔣瓛過來,便上去交談了幾句,過了片刻他回來躬身說道:“陛下,剛才又有一批地方錦衣衛的密報奏上來了。”
“拿過來看看。”
“是。”
毛驤向蔣瓛揮揮手。
蔣瓛隨即把押送公文的馬車卸下來,將一疊疊公文取出,由幾名衛士摞著放到了朱元璋麵前。
等人退去後,朱元璋隨即開始看起了公文。
朱標和朱雲峰也拿了一份。
這一幕讓朱元璋看了朱雲峰一眼,但也沒說什麼。
如今他已經知道這孫子確實不把皇權當回事,拿公文看大抵也是好奇,不會插手皇權的事情,所以倒也安心下來。
事實上也是如此。
朱雲峰這樣做並不是沒規矩,而是在大明過了兩次年後,他已經把朱元璋當家裡老頭看待。
既然是把對方當家人,那跟家人客氣什麼呢?
反正他確實不想跟對封建皇權低聲下氣,當初約法三章,就是如此,現代人可真不習慣三叩九拜,搞得那麼嚴肅,那就沒意思了。
“啪!”
“混賬!”
看了第一頁公文,朱元璋拍案怒道:“地方竟已糜爛至此?”
朱雲峰好奇道:“老祖宗,您那邊什麼情況?”
“崇安一民婦的丈夫被當地惡霸打死,但那惡霸卻有手下替罪,且隻判了兩年徒刑,那民婦為此把丈夫屍體斂入棺材,放於家中七年,每年都往官府喊冤,卻無人應答。”
朱元璋冷聲道:“還有當地一農夫,看去年蠶絲價格較低,便找當地一名地主借了不少錢囤積了一批蠶絲,期望今年賣個好價錢。結果借給他錢地主見去年年底蠶絲價格漲起來,眼紅那農夫得利,便連哄帶騙以一些糧食為定金,將蠶絲騙走,轉手賣給公門衙役,農夫討要後續尾款,被此獠以其借款不還為由,聯合公門衙役,將他關進牢中七日,多次毒打。”
“這麼無法無天嗎?”
朱雲峰看向自己手中的公文道:“我這邊也挺離譜的,一剛新婚不久的男子被其妻子慫恿與當地惡霸發生口角,惡霸指示家丁打他,結果沒想到把人打死,便賠償五十兩白銀。那女的要把白銀全部拿走改嫁,男子父母不同意,女子就告到衙門,差役便強行奪走了那五十兩白銀,女子隨後不知所蹤,男子父母上告無門,老父因此吐血精神失常,母親哭瞎了眼淪為乞丐。”
“這些地方吏員,當真是該殺。”
朱元璋臉上愈發寒冷。
“太伯爺,你這邊呢?”
朱雲峰看朱標看公文看得沉思,便好奇問道。
“我看的是遂安有一地主截取了當地縣衙發放給鄉裡的新稻種,還搶奪鄉民田地,甚至其中一鄉民的死似乎也與他有關。”
朱標沉吟道:“隻是這都是錦衣衛的一麵之詞,是不是該調查清楚?”
“我覺得十有八九是真事。”
朱雲峰說道:“這裡麵陳述的這些惡霸地主衙役,全殺了都沒幾個無辜,隔一個殺都全是漏網之魚。”
“為何?”
朱標詢問。
並不是他非要刨根問底,而是這件事非同小可,涉及到很多人命,因此對於他來說,自然要謹慎謹慎再謹慎,需要調查清楚。
畢竟他的性格不像老朱。
老朱才不管是真是假,隻要有探子上報,或者有人彈劾,他就先處理了再說。
所以老朱冤殺了很多人,比如道同,還有四大案當中很多人甚至都不認識胡惟庸、藍玉、郭桓等人,就這麼無緣無故被牽連慘遭殺害。
究其原因,就在於高壓下胡亂攀咬,以至於牽連的人越來越多,卻不加以證實的結果。
朱標在有這樣方麵前車之鑒或者說從曆史當中發現後來的問題,才會覺得需要認真斟酌與再三考量,以防止冤枉好人,放過壞人。
“首先是這裡麵很多都涉及到當地的地主、惡霸、鄉紳、衙役。這其實是很正常的事情,因為他們盤踞在當地,在當地勢力強大,不能指望地方縣的地主鄉紳衙役個個都是好人,其中但凡有壞人,他們本身就有權有勢的情況下,欺淩弱小是常有的事情。”
朱雲峰分析道:“其次是錦衣衛才派出去,在當地還沒有與地方形成利益勾結,這就意味著秉公辦案的可能性極大,不可能莫名其妙到地方就冤枉人。最後就是很多事情經不起推敲,比如說遂安地主截取當地新稻種的事,到地方看他們種的水稻一眼不就認出來了,其它的事情問問當地百姓,他們是什麼風評,找到當事人,聊聊具體情況,一問就能看出真假,所以這裡麵記載應該沒問題。”
“嗯。”
朱標覺得朱雲峰說得很有道理,微微點頭道:“確實如此。”
朱元璋冷聲道:“毛驤。”
“陛下。”
“讓地方錦衣衛抓人。”
“是。”
“等一下。”
朱標連忙叫住毛驤。
“標兒?”
朱元璋皺眉道:“有時該果斷還是要果斷。”
“自然是,但程序還是要正義,不然的話督察院豈不是形同虛設了?”
“你的意思?”
“錦衣衛抓人,督察院與當地官府共同審理吧。”
朱標說道:“由錦衣衛把詳細審理經過上報,若是地方包庇,也能順便治理地方官員的罪。”
“唔”
朱元璋想了一下,覺得沒什麼問題。
裡麵很多案子都涉及到了地方官府,其中衙門差役扮演了壞人的角色。
難道縣衙裡的官員就這麼乾淨,全是衙役差夫的問題?
恐怕不止。
督察院有巡查禦史,是流動性質,與地方衙門很難產生勾結。
錦衣衛也是剛派出去,還沒有形成利益關係。
所以三方一起審,剛好讓錦衣衛與督察院看看當地官員有沒有在其中乾壞事。
即便沒有做,可從上個月開始,各地錦衣衛陸陸續續就開始上報,下麵那麼多問題,這些官員一個失察之罪也跑不了。
想到這裡,朱元璋點點頭道:“嗯,毛驤。”
“陛下。”
“按太子的意思辦,讓各地錦衣衛與督察院儘快辦理,上報到朝廷。”
“是。”
毛驤隨即出去傳令。
顯然。
隨著錦衣衛開始駐紮全國,加上督察院巡查禦史風聞奏事,大明又將掀起一輪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