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
折騰了這麼久,夜色已深,樓七身披月色,肩頭與背脊仿佛都染上了銀,連衣料上潮濕斑駁的血漬都纖毫畢現,可他那微微低垂的臉,卻仿佛籠在了一團濃黑影子之中,叫人完全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眼神淡淡,抬起骷髏般枯瘦的手指,“今夜本座即將化龍,豈容你在此放肆!”
月色下,他一雙黑眼珠仿佛快要占據整個眼眶,看上去好不滲人。
含霜帶雪的風斜斜劈開了整片空間,在他一指之下,整個世界倏然一暗。
隨後,宛若被人失手打碎的琉璃鏡一般,羅刹海蛛被定在原地,沒剩幾條的蛛腿瞬間化為水晶石屑般崩落的碎片。
碎片緩緩落下,尚在半空便隨風而去。
羅刹海蛛一聲尖嘯,順勢直接跳進了漆黑大海。
還是大海安全,這些人類太瘋狂了。
樓七也沒去追,他雙腿化尾,數米長的蛇尾黑沉得可以吞沒月光。
“阿禾,我的乖孩子。”
樓七褶皺老臉漾開一個友善和藹的微笑,“是不是很痛?”
“彆怕,義父來了。”
樓七揮袖,手中憑空出現一個白玉瓷瓶,他手指微動,白玉瓷瓶打開,濃厚的丹藥香氣噴湧而出,他輕柔剝開鄭禾被燒成焦炭的嘴唇,把瓶子裡的藥液順著牙關全都倒了進去。
觸骨生肌,活血長肉。
鄭禾原本已經到了昏聵的邊緣,這一瓶藥下去,她竟然恢複了一些被燒沒的神智,低低咳嗽,把卡在嗓子眼裡的焦炭吐了出來。
或許是她自己的嘴唇,也可能是羅刹海蛛的碎片
月光下,樓七輕輕撫摸她臉上的焦痕,“你這孩子,怎麼什麼臟的臭的都往嘴裡塞?”
他的手指慢慢下滑,最終停在了鄭禾的胸腔上。
“義父一直沒問,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他的手指點了點鄭禾空蕩蕩的胸腔,“義父不是已經把你的心都挖出來了麼?”
他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話時雙眼已是冷酷尖銳的蛇瞳,也仿佛沒有察覺到自己說話時聲音餘韻中帶著的那點嘶嘶之聲。
“你向來是個乖孩子,最聽義父的話,今日半夜三更,手持利刃,在我窗前磨刀霍霍,難道是要殺我?”
他的手指用力一摁,鄭禾整塊肋骨都塌了下去,形成一個可怖的塌陷,他的語氣還是淡淡,“你到底還有什麼為父不知道的秘密?”
“分明是你自己說願意助為父煉成丹心訣,獻出你的一片丹心,怎麼在沒了心以後反而不認賬了呢?”
“真是個壞孩子。”
樓七的手指探進了鄭禾空蕩蕩的心腔,“你是不是根本沒把心給我!”
說到最後一句,樓七終究是沒有壓抑住內心情緒,話尾中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森冷與癲狂之意。
在他懷裡,那具人形焦炭突然窸窸窣窣動了起來,焦炭猶如鱗片,隨著呼吸,鋒利的鱗片緩緩舒張,嶄新的血肉在漆黑的炭塊上重生,樓七甚至能從這具焦炭身上聽見澎湃的心跳!
仿佛有什麼東西從這具焦炭中破繭而出!
樓七蹙眉,手撫鄭禾丹田,沒有金丹,沒有元嬰,甚至沒有築基,空氣中沒有任何異樣的波動,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那瓶不過是普通的補身藥液,怎麼會有這樣的效果?
那瓶藥當然不會有這樣的效果,金鱗寶地中,被鄭禾吃下去的所有東西化成血漿,被乾涸大地迅速吸收,相對應地,從天上大海降下一股清澈水流,澆在了鄭禾滿是焦炭的身體上,平息了不滅大火。
她在泉水中新生。
鄭禾眼珠子還沒長回來,可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情況不妙,身體比意識先有反應,右手四指並攏,指尖長出利爪,無聲抵在樓七後心。
樓七眉頭緊蹙,整張臉皺成一團,下意識覺得不對,沒有太多猶豫就把懷裡這團焦炭扔了出去。
“角木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