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三眾行至多時,不覺半月餘去,時值驚蟄,陽氣上升,驅趕殘冬,但見三春驚蟄雷陣陣,膏雨滋生萬象春。
一眾東行,行至一山中,春雨淙淙,山道潮漉漉,馬匹車輛斷難前,幸是白鹿非凡俗,有個腳力在身,方能行得。
薑緣戴著鬥笠,牛王與左良亦戴鬥笠同行。
左良六十有餘,腿腳不利索,步履維艱,咬牙緊緊跟隨白鹿,不敢言說疲倦那等。
薑緣前行許久,指定前路一廟,說道:“天色將晚,且去那廟中歇息,待明日再趕路去淮河。”
牛魔王遙望,細細一看,說道:“老爺,那廟看著是座無主荒廟。”
薑緣道:“能歇息便可。”
牛魔王應答一聲,往那廟中趕去。
不消多時,一眾行入廟中,但見廟中果真無主,乃是座荒廟,破敗不堪,避雨尚可。
左良咬牙,忍著困倦疲憊,說道:“先生,我替先生掃儘廟中塵灰,好教先生安歇。”
薑緣攔下,笑道:“不消你掃,尋個地兒落座歇息便是,你若要掃,便掃你心中垢,待你‘掃除心上垢,洗淨耳邊塵’,那時我方安歇。”
說罷。
他尋個壁柱坐下,真人自有仙體,他方落座,塵埃儘去,怎敢擾他。
他說道:“牛王,且去為廟中主位焚香,以告借廟一宿。”
牛魔王問道:“老爺,此廟無主,怎個焚香?”
薑緣道:“有主則敬主,無主則敬天地。”
牛魔王領命焚香。
左良朝薑緣拜禮,方才落座在旁,不敢逾越。
薑緣笑道:“一路行來,少有歇息,可累得?”
左良搖頭道:“不累,不累。”
薑緣道:“你年老體衰,若是受不得風吹雨打,我可送你歸家去,不必再受這等痛楚。”
左良道:“跟隨先生,不懼痛楚,一心修行,不敢有誤。”
薑緣笑稱‘隨你’,不再多言。
牛魔王焚香歸來,抱著柴薪,點火暖身,說道:“你這廝,身子有些弱,當練練方是。”
左良笑道:“牛爺乃神仙中人,我乃凡夫俗子,自比不得。”
牛魔王道:“你比之常等凡夫俗子弱得多哩。你源流淺薄,定是年輕時,肆意妄為,日日宣淫,方才這般淺薄,若是注重養性之輩,縱是年老,不會如你這般淺薄。”
左良賠笑,不知怎地答話。
薑緣道:“今時行在何處了?”
左良答道:“先生,我少時走南闖北,曾行至多地,此地離淮河尚遠,有五千裡路。”
薑緣點頭道:“歇息少許,再是趕路。”
左良拜道:“謝先生體諒。”
薑緣笑道:“你怎個謝我?”
左良道:“我知先生乃是神仙中人,騰雲駕霧,不在話下,若非因我,先生定前行不停,怎會停下,是故我當拜於先生。”
薑緣笑而不語。
一眾在廟中,天色將晚,小雨綿綿,廟中取火作暖。
不知幾時,忽有一人跌跌撞撞自廟外走入。
薑緣細細一看,是個書生模樣,渾身濕漉,護著懷中幾本書。
書生進得廟中,見了薑緣幾人,上前來拜,懇求能烤火取暖。
薑緣笑著應答。
書生小心翼翼落座,將懷中幾本書籍放在火旁,確認無誤,方才安心。
牛魔王見之,道:“你怎個將書看得比人還重?當取衣烤暖,莫要受了風寒。”
書生有些輕視,說道:“你這漢子懂些甚?我這些書,比金銀還貴,自當要看重。”
牛魔王道:“一些書罷了,怎比金銀貴?”
書生有些憤慨,說道:“你這農家漢子,怎知書之貴重?你可知此為何書?”
左良細細一看,說道:“六藝書罷,有何貴重之說。”
書生道:“此等書,有些金銀便能買到,但貴非在書籍也。”
薑緣聞聽,笑著問道:“貴不在書籍,那在何處?”
書生舉起書籍,說道:“這些書,是聖人讀過的。”
薑緣道:“聖人讀他,乃知其精義,你讀之,可知精義是甚?”
書生得意的說道:“我手不釋卷,怎會不知?這書中之事,皆記載先賢治國的道理,讀之則可為治國大才,則可為官也。”
薑緣笑道:“若你這般說,豈非人人皆是治國大才,捧書作樂即可。聖人讀之,走出不一樣的道路,你讀之,不過照著舊跡所行罷,若前方無路,你也便無措了。”
書生聞聽,麵紅耳赤,說道:“你這是歪理。”
薑緣道:“歪理怎說?”
書生道:“書中自有真道理,你這般道理,書中不曾有,故你是歪理。”
薑緣笑道:“既你言說是歪理,那便是歪理罷。”
書生指定三人,說道:“你們是作甚的?”
牛魔王答道:“我們乃是修行的。”
書生聞聽,其有得意,說道:“我亦曾識修行的人,他曾與我讀過一篇書章,乃是‘道德經’,傳說乃是老子所書,全文共有五千字,字字珠璣。”
薑緣笑道:“道德經我亦曾聽聞,乃是昔年周時,函穀關關令尹喜懇乞聖人傳下智慧,使後世聞道者有緣所見,方才有此書。此書原名非是道德經,乃尹喜得三千字真言,以自身所學補全五千字,後世代代相傳,方才得個道德經的名字。”
書生有些氣急敗壞,說道:“荒謬!此書乃成於周時,你怎知得這般全?”
薑緣道:“若不信則罷。”
書生罵著話,不再烤火,往荒廟另一處走去,怎肯聽言。
薑緣搖頭:“牛王,你取些柴火給他,莫教他壞了身子,夜深寒氣重。”
牛魔王聞言,將搬了些柴火給書生,再是歸來。
左良不由問道:“先生怎如此博學所聞,昔周距今一千餘年,你竟知得這般。”
薑緣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