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看冼銳,然後按順時針方向依次著看小王和小李,最後視線又回到了手中的芒果汁上。她低頭輕輕地吸了一口,味道甜而略略苦澀。她所品出的,並不是芒果汁本身的滋味,而是她自己心裡的滋味。
冼銳終於發現他們冷落了湘瀟,夾了一塊子菜放到她的碗中,笑道:“你吃這個,這個對你好。”
“是什麼呀?”湘瀟微皺了眉頭問。
湊近了眼睛方才看清楚,那是一塊沒皮的,打著卷兒的肥肉。便恍然一笑,道:“你壞!是一塊肥肉。”
轉而又說:“你彆以為我不能吃,我能吃的。”說著果然將它毫不猶豫地夾入了口中。
冼銳也大笑,心情大好,又指著眼前那盤炒玉米問湘瀟:“這是什麼,你們四川有嗎?”
“笑話!天府之國,連包穀也沒有嗎?”湘瀟一聽,用四川話,連珠串式地回答了他。
冼銳沒有聽清楚,叫她重說一遍。
湘瀟微微一笑,用普通話緩緩地翻譯給了他聽:“我說,四川是天府之國,不會連玉米這種最普通的農作物也沒有。”
“那你剛才說什麼是笑話呀?”冼銳仍然不解地問她。
“我就說這是笑話呀。我們喜歡用這兩個字開頭,然後再開始說話,用來表示和對方的觀點不一樣。四川遍地都是玉米。我說四川話,你還能聽清楚笑話兩個字,你們說南昌話,我簡直是連標點符號都不知道往哪裡打。像我們四川方言吧,一個省的人,基本上都能夠聽懂。速度放慢一點,全國人民都能夠聽懂。可是你們南昌話,隻要出了南昌,就是全國人民都聽不懂,甚至連你們江西人自己都聽不懂。”湘瀟直言道。
她終於要,實話實說了。
她必須要,實話實說了。
不然,在他們麵前,她簡直是沒有辦法活下去了。
不過她從笑話集裡看到的:“放寬警察,抓緊妓女。”卻是:“放寬政策,抓緊機遇”的意思除外。
“那我們不說了。”冼銳笑笑,略帶歉意地說。
果然是不說了,不是不用南昌話說了,而是不用語言說了。
湘瀟這才想起來,冼銳是個很直的人,和她並無多的言語。她有些後悔自己錯開了口,錯掃了大家的興。她為什麼總是踩雷,她為什麼總是這麼蠢?!
還不如不說,至少還可以感受一下他們的歡樂氣氛。
沉默,沉默是金,比什麼都好。餐桌上在忽然之間便沒有了任何彆的聲音,隻聽見碗筷在響,偶爾有幾聲喝湯的聲音。
湘瀟很嚴重地感覺到,她真像是一個闖入者,意外地闖入了他們的世界,這是一個純粹的,男孩子的世界。
從今往後,她就要進入一個神奇的世界了。在那裡,就隻有她一個唯一的女孩子了。她的心中難免惴惴不安,然而又是那麼地心馳神往。
她為什麼這麼笨?她為什麼這麼蠢?
他們明明說得那麼熱鬨,她為什麼還要去打斷他們?因為她覺得,既然他們說得那麼熱鬨,換一種常用語言,普通話,也一樣能夠說呀,也一樣不會被影響呀。
在W賓館,他們用儘了各種方言交談,然後再切換回普通話。不也一樣相談甚歡嗎?
但是,卻並不是。
這也是她從來都沒有經曆過的。她初來乍到,她想了解新世界,她太急於要去了解新世界。
匆匆從餐館裡出來,冼銳擁著湘瀟,含情地望著她道:“回去給我洗衣服。”
“還用得著你說嗎?不說她也會洗的。”小王笑著,搶了話說。
難道,這不是閬中女孩所做的事情嗎?但是,此時,恐怕冼銳並沒有想起她吧?因為洗衣服,本來就是日常的生活啊。
不過,她也真讓她吃醋,她為什麼不去做一些特彆一點的事?而是,每天都做,每天都能夠讓人難過一下下的事?
而且,他本來就姓冼。
阿彌陀佛!在他第一次與她相見的時候,在他介紹自己的時候,他並沒有說,是洗衣服的洗少一點。而說的是冼星海的“冼”。
而她,卻一下就聽明白了。
雖然這也是課本裡的內容,音樂課上也唱過他的歌曲。但也有許多人是不注意的,是不知道的,都忘記了。隻有她這種小文青,才會記起《黃河大合唱》。
她母親還會唱《在太行山上》和《到敵人的後方去》。甚至,也才會知道冼星海的生平經曆和因為肺炎英年早逝。
原來,她所講的七彎八繞的開心果,新奇是很新奇。但是,也是有很大的風險的。
真是失算!再提一次,冼銳恐怕就要厭煩了。就像因為芝麻油太香了,並不適合天天炒菜。
唉!她真的是黔驢技窮,再也使不出什麼小花招了。
還是平常一點好一些,就是天天給他洗衣服,他也不會厭煩。而現在,她已經是他的女朋友了,美其名曰的女朋友了。難道,她不應該給他洗衣服嗎?因此,她是樂意的。
“嗯。”湘瀟輕輕地應了一聲,淡淡地笑笑,看著他去雜貨店裡買肥皂。
轉眼,冼銳捏著一塊長長的肥皂回來了。然後,又如離了弦的箭一般,不顧一切地直往前衝。
他變化得如此突然,如此神速,湘瀟倍感詫異。她微微皺了皺眉頭,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麵,與小王和小李不緊不慢地走。
腳下的路,似乎特彆崎嶇而漫長。
小王和小李好像對此並不驚訝,他們好像早就已經習慣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