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滯在我拙劣的筆尖……”
湘瀟從下午開始改稿,一邊改一邊將它工工整整地譽寫到方格稿紙上。她就這樣沒日沒夜地改著,改著,她就像那春蠶結了繭一樣,將自己封閉在繭房裡麵。
她不再吃零食,隻是一個勁兒地埋頭改,埋頭寫。眼睛疼,脖子疼,腰疼,背疼,手也疼。但她不叫累,不叫苦。因為前方有燈,她的心被燈照著,有了信心,更有了恒心。
又是半個月之後。
湘瀟望著兩寸高的稿子,愜意地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當她再次照鏡子的時候,鏡中的自己果然已經變得苗條有致,亭亭玉立了。但僅僅隻是亭亭玉立而已,她還是那麼憔悴,那麼醜陋。
但是她已經顧不上這些了,她的心靈被欣喜和輕鬆所充斥。她洗了個臉,梳了個頭,就抱著沉甸甸的稿子,去郵局寄了。這心情,這慌慌張張的模樣,就像雲給前男友寄磁帶一樣。
不經深思熟慮,隻憑一時衝動。
出門走路,方才發覺自己差一點就不知道怎樣抬腿了。恨不得趴在地上,如那個《邯鄲學步》裡的燕國年輕人那樣爬在地上走。
在郵局門口,湘瀟看見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和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正在興致勃勃地過家家。
“咱們來過家家吧,我做你先生,你做我太太。”小男孩歪著頭背著手,對小女孩說,“太太,給我燒飯。”
“我不會。”小女孩睜大了眼睛,癡癡地望著小男孩說。
小男孩想了想,說“那你給我洗衣服吧。”
“我……我也不會。”小女孩緊張急了,漲紅了臉說。
“唉!”小男孩覺得有些無趣,歎了一口氣說,“那你給我生個孩子吧。”
“不!我才是我媽媽的孩子呢。”小女孩連連搖著頭說。
“你什麼也不會,跟你在一起,一點都不好玩。那你走吧,你回家去吧,我要去找彆的女孩子玩去了。”小男孩說,覺得掃興極了。
小女孩一聽,急得放聲大哭,邊哭邊抹眼淚,說“誰叫你把我帶到這裡來的?誰叫你把我帶到這裡來的?我要我媽媽。嗚……”
小男孩氣得直跺腳,邊跺腳邊用手中的柳條抽打地麵,揚起陣陣塵土。
但轉瞬間,他卻跑了回去。他對小女孩說“你本來就比我小那麼多,你本來就是妹妹呀。妹妹,來,哥哥帶你玩。”手中的柳條,被柔柔的,靜靜地放在了一邊。
湘瀟不禁啞然失笑,待回頭時,方才發覺苦澀的淚水,已經從心尖淌到了唇邊。
這不正像她和冼銳嗎?
低頭弄指甲,還是那麼短短的。右手因為寫字,而不能留指甲。左手的指甲,因為洗衣服而被弄斷了。人說“人閒留指甲,心閒留頭發”。果然是的。
冼銳也曾經對她說過“到昆明以後你不做事了,你一定要為我留長長的指甲啊。”隻可惜,頭發和指甲,她都沒有能夠留住。
她當時的理解是膚淺的。她以為,他所說的“不做事”,就是像電視裡演的那樣,成天在家裡閒著,買衣服,打麻將,和妯娌們嚼舌根。即便是這些,她也沒有看懂,那就是麻將裡的乾坤與江湖,人與人之間的另一麵。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那些人可不僅僅隻是在打麻將,在娛樂。而是借助於麻將這一個工具,進行那像蜘蛛網一樣的社交,她們那是在盤她們的根。
有的人借喝酒,有的人借喝茶,有的人借逛街,有的人借麻將,如此如此而已!真正借看書的人,她還沒有看到和遇到。而冼銳請她吃火鍋,那也叫“借吃飯”。
她還覺得,逃開這些很容易,她一定可以。她和她們不一樣,她可以用那些時間來看書和寫小說。就像成都人無論到什麼地方,都可以打麻將一樣,她無論到什麼地方都可以寫小說。
原來並不是那樣,而是要把手腳騰出來,要去用腦子了。生活完完全全變了樣,所有的東西,都要從頭開始學習。
就是要她把自己的從前,完全推翻。就是要放她的血,抽她的筋。就是要把她剁成肉餡,讓她失去從前的形狀,然後再重新塑造。
要把她塑造成一朵,用自己的肉做的——玫瑰花。讓她很美,又讓她有刺。讓人很敬重她,沒有人敢招惹她。是刮骨之痛,是割肉之痛。
不一定能夠成為鳳凰,卻要經曆那樣的涅槃。不一定能夠成為雄鷹,卻要經曆那樣的脫爪。
在轉小彎時,她順利地轉過去了。
在轉大彎時,她翻了車。
而且,他也並不是像電視裡演的那樣,帶的是女秘書。他出門帶的是男隨從,而且是言語不多,不拍馬屁,隻做事,不惹事的那種。
想著想著,湘瀟的心裡真是堵得慌,她決定走出門去,她決定走到外麵去散散心。
她沿著山路走,人少的地方就不安全,她也不敢走太遠。她隻是走到了一片小鬆樹林裡。
那裡,早已經不見了房屋和人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