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奧入瀨溪流駐足的人有很多。
為一個人在奧入瀨溪流邊駐足的人也有很多。
間島麻衣,成為了許多人停在一處不願離開的理由。
聽見那些議論的聲音,她的心底沒有什麼波瀾。
她也知道自己的五官和一個明星撞臉了,但她並不是任何人的影子和替身。
當她給一對老年夫婦指路之後,前來搭訕或者裝作認錯要簽名的笨蛋們絡繹不絕。沒有他在身邊,無論是皺著眉頭,還是冷著臉,似乎都沒有什麼威懾力。
靜水,這個世界上,果然還是以貌取人的人更多一些呢。
站在此處已經有20多分鐘。
同組女生們去廁所的時間會不會太久了?間島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丟下了。
應該不會,平日表麵功夫都沒落下,她和A班女生團體還算融洽。從昨天開始,她們就一直向她打聽著戀愛谘詢部和靜水的事,按照自己擠牙膏式的情報分享,這份融洽關係至少能保持到高中畢業?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的了一路八卦的環境。和她一組的龍崎早早就脫隊了,用大家看來極為奇怪的跑酷姿勢,一頭鑽進了深林裡。
間島忍住了報警或者報告老師的衝動。論壇裡有大清早淺間帶著龍崎和有馬他們穿越溪地的模糊視頻,三個人仿佛熱帶太平洋島國雨林的野人一樣,下麵的評論也是一連串的「太偉大了」。即使是靜水,也喜歡和其他男生一起做笨蛋一樣的事情嗎?
可惜自己晨跑的路線選錯了.陪著他一起做傻事一定會很有趣吧?
間島笑了笑又落寞起來,昨天乒乓球比賽,她感受到了淺間對她的照顧,但還是徹底出糗了。
她無法像不死川和二見那樣,任何事情都能做到優秀。
沒有天分的人,隻能用時間來死磕。劇本、唱歌、樂理、料理學習這些東西,無一不是靠熬夜抱佛腳才勉強跟上了他的節奏。
但她的臉皮已經變厚了,無論有多差,無論距離有多遠,她都會堅定不移地朝他走去。人生總是充滿壓力和挫折的,和過去的壓力比起來,在他身邊所受到的壓力,仿佛如被他緊緊擁住般甜蜜。
間島麻衣是不會放棄的。
既然學習、特長技能這些方麵,她已經落後了許多,有什麼可以讓自己彎道超車,成為他生命中不同於百分之九十九的那個一呢?
聽說淺間是靠寫情書打響戀愛谘詢部招牌的,一份情書更是標價高達20萬。
自己能不能在這方麵展現出能力,幫他代筆呢?
「靜水,你知道嗎?
我可以給你一個從未有過信仰的人的完整的忠誠。
我迷戀你對自己的解釋,你自己的理論,你自己的真實,還有你自己麵對的一切。
我試圖用謙卑、無畏、平靜、克製來打動你。
我聽到的是腳下薄冰的碎裂聲。
這樣的我,真的可以打動你嗎?」
間島坐在石頭凳上,捧著筆記本,對著瀑布寫下碎片一樣的,魔改博爾赫斯的句子。
情感是真實的,但是連她自己也覺得不夠動人。
事實上,情書練習已經進行了一個多月,除了摘抄了不少情詩名句,自己關於情書方麵沒有什麼長進。
間島將深藍色的鋼筆珍重收起,淺淺歎了口氣,搭訕的人又來了。
這些人太不對勁了,難道說全英和的正常人隻有堀北一個嗎?
你們口中[靜靜的水],和我有什麼關係?
淺間淡定地加快了腳步,一行人路過了一處沒什麼人關注的景點——佐藤春夫的詩碑——[奧入瀨谿穀の賦]。
說是詩碑,其實是在木板上刻字,又塗上白漆的普普通通的告示牌,上麵還有小孩子塗鴉般的不文明字跡。
詩碑上[溪]字,還是用的穀字旁[谿],在日本,找到華夏文明的餘波,總能讓淺間的心裡產生一種莫名的情緒。
不起眼的詩碑,像其他人文景點一樣,不怎麼招人待見。
自然景色是天人交感,人文景觀則是天人人交感,有些人不會輕易去研究、喜歡另一個人,所以用看自然景色的視角對待人文景點,自然隻能走馬觀花。
淺間依然記得在泰山看到[二]的石刻,通過蹭彆人導遊的講解,了解到這兩字是[風月無邊]時,所獲得的愉悅感。
是的,像他這種上輩子黃金周爬泰山,中午看摩崖書法,能把整個黃金周給看過去的人,隻適合一個人出門旅遊。
問為什麼在隻中午看書法,因為早晚都要寫方案。
不死川指著佐藤春夫的賦文裡[水清魚住]的字眼,笑道,
“你們看,奧入瀨有魚的證明又多了一份哦~”
仍不服氣的堀北,認為她的行為純屬於先射箭後畫靶,隻不過是運氣不錯罷了。
他們沒有做更多停留,朝著前方隱隱傳來轟鳴聲的銚子瀑布重新啟程。
但路上禦行院和不死川幾個,竟聊起了佐藤春夫的八卦。
所有人都無法理解,穀崎潤一郎這樣的文豪,為什麼會為了友情,將自己的老婆休掉,讓給這個佐藤春夫。
[昨晚隻夢見你兩次,卻夢見你丈夫六次。
就連在夢裡也沒法和你好好說話,和他卻邊散步邊聊天開玩笑。
坦白說,我想做作一次。
殺了你丈夫的夢,
想知道自己會有多麼的後悔。]
能寫下這種詩的人真是一個奇葩,但迷戀妻妹遭拒,還把妻子讓給友人的穀崎潤一郎,應該改姓叫古奇——古往今來都排得上號的奇人。
不懂為什麼禦行院要聊這位文人的驚人三角戀和人妻控屬性,淺間看了班長一眼,將話題扯到了銚子瀑布上。
他可沒興趣當佐藤春夫。
銚子瀑布高約7米,寬約20米,規模很小,但聲勢很大,在清幽的奧入瀨裡尤為明顯。
銚子是酒壺的意思,指瀑布的水流仿佛是從水壺裡傾倒出來一樣,光澤如練,水量豐沛。
淺間想到了同樣命名邏輯的壺口瀑布,感慨山川異域,畫風迥然不同。
此境林深樹繁,哪怕是大晴天,也未見瀑布水汽化作彩虹。
隊伍中攝影愛好者蹲在長滿青苔的木樁上,拍了幾張長曝光照片,淺間腦袋裡閃過神宮寺所說的[人生就是一次漫長的曝光]這句既強調結果,又沒有忽略過程的比喻。
這次遠足,即使趕路,大部分風景也沒有錯過。
等皇和深澤都收起了設備,一行人向著最後的終點子之口前進。
最初跑步的那群人,早就建好了營地,此刻已經開始曬他們的午餐了。
雖然現場條件隻適合弄點燒烤、火鍋、咖喱、各種簡單煎煮的白人飯之類的,但班級群裡發的那些午飯作品還是能勾起人的食欲。
堀北因為早上的事沒有吃早飯,此刻的他已經在旁邊的公路上腳步如飛。
緊跟其後的雪野,表示他包裡的薯片已經吃完了,所以他也餓了。
不知不覺,他們從散步變成了競走,競走變成了跑步,看樣子是想在10分鐘內,把最後的1.5公裡跑完。
二見趁此機會,當著不死川的麵,拉住了淺間的手。
“不要掉隊了哦,靜水君。”
淺間剛想做出反應,不死川也拉住了他的另外一隻手,
“加快馬力吧~羅伯特君~”
馬路上出現了二女拉一男的社死跑場景。
雖然三人都有著社死的勇氣,但淺間其實想說,如果把你們的行李拿回去,我可以跑得很快.
淺間開掛鬆開了手,卻被她們捏住手腕繼續牽著跑。
兩位都展現出《羅拉快跑》女主角的奔跑姿態,淺間感覺如果不是平衡lv.4,自己應該早就摔倒被她們拖著走了。
一位騎自行車閒逛的英和前輩雙手甩開龍頭,一路跟拍下了這段拉扯。
坐在巴士上的鳳凰院遙加看到這一幕,喃喃道,“又在自毀形象,拍教育片了麼?【likeadog,likead.】(是軟肋,也是鎧甲,是庸眾,也是高貴)對麼?”
露營營地定在十和田湖的兩個半島之一的禦倉半島。去禦倉半島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在子之口碼頭坐遊輪過去,不少少爺小姐們已經提前將遊艇運進了十和田湖,乘上自家的遊艇開上半島和陸地連接處的碼頭。另一種是坐巴士順時針環湖4公裡,抵達露營地。當然也有幾個體育社團包下了湖邊所有小船,踩著天鵝船、劃著槳板或者威尼斯貢多拉一樣的小船,向半島劃去。
十和田湖被各類大小遊艇填滿的景象,一下子有了日內瓦湖的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