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節總帶著些清甜,吳卻撐著油紙傘站在青石板巷口,看徐穎兒踮腳摘簷角垂落的紫藤花。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襦裙,發間彆著西域銀鈴,每走一步都叮咚作響——那是他昨夜用龜甲殘片熔鑄的定情信物。
"吳堂主這般盯著看,不怕被坊主撞見?"徐穎兒突然轉身,指尖沾著紫藤花粉,"東街新開的糖畫攤,說是能畫出活蝴蝶呢。"她鬢邊銀鈴輕晃,映著街角茶寮幌子上"太平盛世"四個褪色金字。
市集西首的戲台正在唱《白蛇傳》,許仙的水袖掃過吳卻鼻尖時,徐穎兒突然把半串糖葫蘆塞進他嘴裡。山楂裹著琥珀色的糖殼,甜得人牙根發軟,她卻笑彎了眼"方才賭坊贏的錢,可夠買十串了。"袖口滑出半卷《西域星圖》,邊緣還沾著昨夜在賭坊濺上的胭脂。
城隍廟的簽筒在香灰裡煨著,老道士說他們抽到的是"比翼雙飛"。徐穎兒攥著簽文笑得前仰後合,吳卻卻看見簽筒底部刻著精武堂的玄武圖騰。巷尾傳來冰糖葫蘆的叫賣聲,推車老者的腰牌上隱約映出東廠的火漆印。
"要杏仁的還是胡桃的?"徐穎兒踮腳替他拂去肩頭柳絮,發間銀鈴擦過他耳垂,"聽說杏仁能止咳,你昨夜咳得那麼凶"話音未落,街角茶寮突然傳來碗碟碎裂聲。五個錦衣衛模樣的漢子撞翻桌椅,為首者腰間掛著的魚符,與吳卻懷中的那半塊形製相同。
徐穎兒的繡春刀突然出鞘三寸,又在瞥見戲台上白娘子的水袖時緩緩收回。她將半串糖葫蘆塞進他掌心,指尖劃過他虎口的劍繭"杏花樓的藕粉圓子該出鍋了。"轉身時發間銀鈴叮咚,吳卻聽見她用西域語默念的咒文——那是精武堂遇襲時的暗號。
二樓臨窗的雅座裡,吳卻看見掌櫃在賬本夾層藏著的東廠密報。墨跡未乾的名單上,徐穎兒的名字被朱砂圈了三次,旁邊批注著"格殺勿論"。窗外飄來糖炒栗子的焦香,徐穎兒正與賣桂花糖的老嫗討價還價,腕間玉鐲映著夕陽,折射出細碎的血光。
戲台上白娘子與許仙在斷橋重逢,徐穎兒突然握住他的手。她掌心的溫度透過龜甲碎片傳來,吳卻看見她眼底倒映著三年前的嘉峪關戰場自己抱著染血的徐穎兒衝出重圍,懷中魚符與她心口的玄武圖騰正在共鳴。
"要下雨了。"徐穎兒突然將油紙傘塞進他手裡,自己卻衝進雨幕追一隻斷線的紙鳶。吳卻望著她在雨中奔跑的身影,發現那紙鳶的形製竟與精武堂的信鴿相同。雨絲沾濕她的襦裙,勾勒出後腰處的箭疤——正是三年前替他擋下的那支東廠暗箭。
夜市的燈籠次第亮起時,他們躲進城南的土地廟。徐穎兒從懷中掏出用油紙包著的藕粉圓子,氤氳熱氣中,吳卻看見她左臉的詛咒印記正在變淡。廟外傳來巡城的梆子聲,徐穎兒突然將溫熱的圓子按在他唇上"甜嗎?"
月光透過破窗欞照在供桌上,土地公的泥塑笑容詭異。吳卻的冰刃突然浮現出三百道血紋,他聽見土地公底座傳來機關轉動聲。徐穎兒將半塊魚符嵌入供桌縫隙,暗格裡彈出的竟是《武穆遺書》的完整抄本,書頁間夾著一片西域雪蓮。
"這是我在嘉峪關找到的。"徐穎兒的指尖撫過雪蓮上的露水,"你看,露水凝結的形狀"話音未落,廟外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吳卻握緊冰刃,發現血紋竟在自動拚合出"洞房"二字。
徐穎兒突然吹滅燭火,月光下她的身影變得朦朧。吳卻感到腰間的龜甲碎片在發燙,他聽見她解開衣帶的窸窣聲,混著西域銀鈴的輕響。"記得三年前在嘉峪關"她的氣息拂過他耳畔,"你說等打完仗,要帶我去江南看杏花。"
窗外的雨突然變大,油紙傘被風吹得劈啪作響。吳卻的冰刃當啷墜地,他摸到徐穎兒心口的玄武圖騰正在融化,化作液態的龍血順著脖頸滑落。月光下,她的身體逐漸透明,唯有那半塊魚符與他的嚴絲合縫,折射出西湖斷橋的倒影。
"這是最後的命魂碎片。"徐穎兒的聲音混著雨聲,"用我的命魂點燃星煞陣,破陣之時就是狼主隕落之日。"她的身影徹底消散前,吳卻看見她右手中指的老繭——那是握筆二十年留下的,與他在龜甲殘片上見過的字跡完全吻合。
土地廟的供桌突然坍塌,露出直通龍脈的青銅管道。吳卻將《武穆遺書》殘頁按在管道上,書頁突然燃燒起來,灰燼中浮現出紫禁城的輪廓。書頁背麵用西域文字寫著"龍脈雖斷,狼主不死,紫禁城中藏著最後的星煞陣。"
當晨霧散儘時,吳卻發現自己站在杭州西湖畔,雷峰塔的廢墟上綻放著血色蓮花。龜甲上的裂痕正在自動愈合,倒映出精武堂新的希望。他知道,真正的戰鬥才剛剛開始,但此刻,他隻想握緊懷中的半塊魚符,去赴那場遲到三年的杏花之約。
雷峰塔廢墟突然傳來地動山搖的轟鳴,七十二座星煞陣同時亮起金光。吳卻看見徐穎兒的虛影站在紫禁城太和殿前,她的手中握著完整的魚符,魚符表麵浮現出"宣府"二字。虛雲子的燈台突然炸裂,燈油化作金色雨幕,澆滅了所有紅衣大炮的血光。
當晨霧散儘時,吳卻發現自己站在嘉峪關城頭。徐穎兒的虛影微笑著將魚符交給他,魚符背麵浮現出一行小字"龍脈雖斷,精武不滅。"龜甲殘片突然重新愈合,倒映出精武堂重建後的輪廓。他知道,真正的和平還未到來,但至少這一戰,他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