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州地處中原腹地,襟江近海,東連金陵、會稽,西接荊楚、河洛,南鄰豫章,北靠齊魯。
在這片錦繡大地上,有道門齊雲山,禪宗九華山,劍宗琅琊山,還有隱修勝地天柱山,不過最出名的,反而是號稱散修之宗的黃山。
不過或許正是因為此地隱修、散修太多,又無大派祖庭,此處的修行界是最為散漫自由的,也少有乾戈。同時此地遠離南北魔教,承平許久,故此又引來更多的散修、隱修。
但問題在於,正是因為無大教坐鎮,此地現在春雷稀少,卻無人察覺,反而是地處豫章的三清山應元府最先發現。
兼顯道長與程心瞻沿著豫章與會稽的交界北上,進入慶州,迎麵的便是號稱散修之宗的黃山。
黃山因黃帝在此煉丹而得名,南北相去百餘裡,占地五百萬畝,綿延起伏,不著邊際,又有高峰接天,有詩為證:
“黃山四千仞,三十二蓮峰。丹崖夾石柱,菡萏金芙蓉。”
而黃山之秀麗峻美,曆朝曆代均有讚譽,
“天開圖畫”
“天下第一奇山”
“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嶽”
而此時黃山橫亙在眼前,天上又下著綿綿春雨,把黃山塗染成一幅頂天立地的水墨畫卷。程心瞻癡癡看著,卻隻覺得那些讚譽仍不足以表現出大山勝景之萬一。
“正是因為黃山如此錦繡,古往今來,竟沒有哪一家一派能完全占據此地作為道場,但凡有此想法的,均被群起而攻之,所以時間日久,便成了海內散修的勝地。
“散修雖為浮萍,可整個神州大地的浮萍統統彙聚到此地,也成了一股誰也不敢小覷的龐然大物。我聽說黃山這裡還有一個專門負責組織調度的黃山治,裡麵的祭酒都是成名許久的散修,不乏四境乃是五境的人物。隻是可惜了這些人所學駁雜,沒有通天的法脈傳承與立世的教義行規,否則,時間久了,這黃山治說不得便要成黃山宗了。”
兼顯道長看著一山春雨,也頗為感慨地說著,隨後又向程心瞻解釋徑直來黃山的緣由,
“從你收集的資料來看,慶州春雷逐年減小不是一州一縣的事,是整個地域。出現這種情況,如果真不是巧合,那就不是哪一處有個什麼妖邪作祟,而是哪處在地底孕育的大妖邪玷汙到了山根或是水脈,邪氣順著山根或水脈遍布到全境了。
“黃山是慶州靈脈源泉,慶州內所有的山根都在此發源,慶州的水脈則均出自長江。不過長江橫貫慶州,水脈注入兩岸,又沒有一個統一的源頭,兩岸河流縱橫交織,不好查找。
“我們先來黃山,查看從此延伸出去的山脈是哪一根出現了問題,再順著山根追過去。如果沒有發現,我們再沿江走一遍。”
程心瞻點頭稱是,隻覺又學到了許多。
“不過也幸虧黃山是散修聚集之地,不然要真是哪家大派道場,也容不得咱倆繞山探視。”
兼顯說著,帶著程心瞻開始沿著黃山外圍查探起來,他們自南邊來,現在往東邊方向繞去。
“對了,你會風水堪輿之術嗎?”
兼顯問了一句。
“一點點。”
程心瞻老實回答,師尊曾授他《青蚨化生經》,此書開篇就是講尋屍之法,想要尋屍,自然要講堪輿。
兼顯笑著說,“明治山自然是懂的,我隻是還以為你沒學到呢,伱修行明治山傳承不輟,又學劍法和雷法,真是不簡單。”
程心瞻則道,“都是會而不精。”
“無妨,先多學,時間長了就精了。”
程心瞻笑了笑,他也是這麼想的。
“那就尋山望氣,一路走著看著吧,山脈若有汙定然靈氣流轉不暢,主要是看風在哪處斷開,山岩裡又是否有黑沁,這趟有你,我還要輕鬆許多。”
兩人邊走邊看,程心瞻也是乘著這個機會見縫插針的問著些上古雷部的事,尤其是雷部的神靈們,為雷宅內景神做準備。
而兼顯道長自然知無不言,從雷祖說到總司,再到眾侍者將軍,眾元帥,雷公電母,神將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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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在黃山正西方向,幾十裡開外,有一道凝練的霞光正在直直的往黃山飛去。
一般而言,霞光有急速,但又散漫華光,若是為座駕,自然綺麗奪目,但同時光彩耀眼,遠遠便能被看見,不利於隱匿。
但這道霞光速度極快,又光華內斂,穿行在淅淅小雨中竟不易被發現。
再看霞光裡裹著的,卻是一個妙齡女子。
此女一身鵝黃長衫,齊腰的長發用一根紅繩束在腦後,整個人兒氣質出塵,此刻沐浴在雨幕霞光中,更顯仙靈之氣。
但這樣一個妙人,此刻臉上神色卻頗有些複雜。
而此刻周輕雲內心裡也正如她臉色一樣,多樣情緒混雜著。
她八歲上黃山,在黃山待了八年,這八年裡也是她最開心的時光。直到十六歲時被師尊送去西蜀峨眉,至今已有三年,這三年,則是她最為煎熬的三年。
如今遵師尊之命回到黃山,噢,這個師尊,她現在的師尊,是峨眉掌門,玄門魁首,妙一真人齊漱溟,並不是黃山文筆峰的餐霞大師。
可一個人怎麼能有兩個師尊呢?
自己現在回去見到師尊,又該如何稱呼呢?難不成要稱餐霞大師麼?
她覺得有些可笑。
可是當時,在凝碧崖天波壁上,峨眉掌門夫婦當麵,妙一真人親口要收她為徒,她要如何拒絕呢?在那一瞬間,她想了很多,想著如何開口拒絕,但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同樣身負他處傳承的嚴人英、餘英男、諸葛璟瑞,竟沒有一個拒絕的!
她當時是最後一個下跪拜師的,當時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身,她說不出拒絕的話,她更無法想象要是拒絕了妙一真人會是怎樣的下場,她自己是不怕的,但她不知道拒絕是否會讓她真正的師尊,餐霞大師遭難,是否會連累到她視為家鄉的黃山。
這三年裡,她拿到了「月魄」飛劍,修行了峨眉道書,她知道,妙一真人修為強出餐霞大師許多,峨眉底蘊也遠不是黃山能比。
可她就是不快樂,她覺得時時刻刻都是煎熬,她時時刻刻思念著黃山,思念著黃山的奇鬆、怪石、雲海、溫泉、冬雪。
同樣思念著文筆峰,思念著她真正的師尊。
一想到等會就要見到師尊,她是又喜悅又羞愧。
很快,她便回到了自己魂牽夢縈的黃山地界,恰逢春雨時節,處處新草嫩鬆,一片生機盎然,雨中的黃山她怎麼看也不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