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字如晤,展信舒顏。
十一娘,今日起我已開始修行丹道,深感丹道之艱,毀藥一十六次,方見丹成。
今日我所煉之首丹名為「八寶生肌丹」,一爐成五枚。丹性我的學師已經嘗過,長者說這是一枚好丹。
服此丹可白膚、清口、香津,我想贈與你,隻是因修行事務繁重無法脫身,而且山裡長輩也不想我出宗,所以說來慚愧,還要請你派人來取。
猶記上次長白一彆,十一娘說回孔雀城後即下界來尋我,可山中蟬鳴已有三次,卻依舊不見人來,此次取丹,若得空,盼你親來。
另外,學師讓我多多收集煉丹金料,以備自用,可我內丹修行且事重,實不想花費時間在此。十一娘經營商行,煩請為我留心,我可以成丹相抵。
……』
程心瞻寫罷,把信紙放一邊,又閉目回憶起今天煉丹的細節,在腦中過了一遍又一遍。
之前他還認為自己火法尚可,但今日一試,才知自己技藝淺薄至此。
反複咀嚼昨日所學,不知道過了多久,隻聽到心府裡傳來兩聲雞叫,程心瞻知道,卯時到了。
他睜開眼,發現此時桌上的信紙已經有了回應,上麵寫著,
『得書之喜,曠若複麵。
賀喜心瞻拓入丹道,願此後爐起丹成,還丹九轉。
要我說,心瞻還是自謙,一日學法丹成,我實在聞所未聞,不知該如何評價。
我是閒人,恐心瞻修行繁忙,不敢輕易叨擾,既心瞻相邀,閒人即刻便來,還請心瞻定個時辰。
還有,能得心瞻首丹,實在喜不自勝,至於金料,心瞻千萬莫為此事分心,我自來尋。
……』
心瞻笑了笑,提筆回,
『十一娘今日即可提帖,我簽帖後再回複十一娘具體時辰。』
寫罷,他趕緊去丹霞山繼續學法,趁著任師沒來,先把爐子暖起來。
隻不過這一天,卻又沒有煉丹,任無失帶著程心瞻回憶了一遍昨天的過失,講解其中的關竅。
程心瞻自己思索了一晚上,但還是有很多地方沒有想通,經過任無失這一番點撥,他立刻明悟了不少。
而任無失對程心瞻則是更加滿意,因為他針對昨天煉丹中出現的一些問題,詢問程心瞻的改進措施時,這個年輕人大半都能答上來,真是有實在不會的,也能類比藥理與修行猜上一猜,基本都能言之有物。
這很好,說明這孩子昨天晚上回去是有過思考的。
這天在師徒兩人的交談和比劃中結束了,師徒兩人都很愉快。
程心瞻向學師告辭,卻聽任無失說,
“山裡的議會已經通過了,正式任命你為白虎使,掌教讓我跟你說一聲,明天去一趟白虎山糾察府,去領你的東西。
“二境的白虎使啊,自古未有。我知道,這是駐世仙人的意思,本意應該還是想讓你快些熟悉宗門,早日參讚機要。
“不過你現在也是丹師了,我們丹師做事,就是要認真嚴謹,事無巨細。所以你當上了白虎使,就不要把這個當成一個閒職,更不要顧及麵子,往後你且上心,做出些成績來,給大家看看。
“所以以後不必天天來這了,每月上旬來吧,中下旬你自己修行並且做好監察的事。
“明天你去白虎山,然後熟悉熟悉糾察的事,這個月就不用來了。這三天裡,第一天我給你講了丹道總綱,第二天教你開爐煉丹,第三天教你總結過失,往後,你自己煉丹也可以按此順序。開爐之前先思丹理,煉丹之時全神貫注,丹成之後總結過失,這樣進益才會快,根基才會牢。”
程心瞻此刻內心無比慶幸,師尊、通玄祖師,樞機山北極司的陶兼顯陶師、蓬萊司的狄兼平狄師,五雷院的傅守真、周守信、孫篤恒等學師,白虎山兵器院的薑為山薑師,投劍山的柯為熙柯師,還有現在的任無失任師,這一路走來,所有他跟隨學法的老師,對他都是諄諄教導,殷殷切切。
外人說他是天才,但沒有這些良師,天才雖然還是天才,但不免就會走慢一些,甚至要走一些彎路。
他朝著任無失長揖一禮,
“謹遵任師教誨。”
任無失笑著點點頭。
————
第二天。
又是起大早,卯初時他就到了白虎山。
白虎山糾察府他是比較熟悉了,兩司兩院裡,兵器院他算半個弟子,傀儡院他常去串門,通察司簡單打過交道,隻有糾氛司是一點不熟。
今天他就直往最不熟悉的糾氛司去。
所以他特地起早,以免找錯了路,耽誤了時辰。
糾察府中的糾氛和通察兩司,與樞機山應元府一樣,都是要坐衙辦公的。按山裡規矩,上衙點卯,卯末辰初前就得到。
糾氛司在糾察府的最深處,是個深宅大院,黑沉沉的。
大門前有人在值守,程心瞻知曉這是值班的,不過他起的有些早,找到糾氛司還比較順利,此時卯時一刻都還沒到,他便在門口等候。
不過他剛走進大門附近,值守的人就認出了他,告訴他山主和司主就在裡麵等他。
程心瞻有些驚訝,怎麼這麼早,現在已經過夏入秋,天都還是蒙蒙亮呢。
程心瞻走進院子裡,卻發現裡麵已經好多人了,來來往往的弟子各個沉默不語,但又走的很急,似乎很忙的樣子。
和程心瞻第一次進應元府的場景很是相像。
這些糾氛司的弟子道袍胸上都繡著狴犴,這狴犴神獸也是緊緊抿著嘴,唯有眼睛發著亮光。
這些人看到程心瞻進來了,應該都是知道了消息,好奇看著他。
還有一個人主動上前領著程心瞻往裡走,但一路上一句話都不說。
而最讓他疑惑的是,這麼這樣一座大院子,灰牆黑瓦也就罷了,怎麼院子裡燈也是幽幽暗暗的,燈籠裡透著丁點的橙黃,像是破舊山廟裡忽閃忽閃的香灰。
這是糾察府還是冥府?
一路到了極深處的一座屋子,引路的人停在門口,伸手示意程心瞻進去。
這個屋子很古怪,有門洞,但是門洞上又沒有裝木門。
凡是院子裡來來往往的人都能看見屋子裡的情況,當然,屋裡的人也能看見外麵的情況。
他點頭致謝,隨後邁步走進去,發現這間屋子同樣陰暗,陰暗的讓人看不清全貌。
但這應該是個書房,或者說是一個衙署,正對著門洞的地方擺著一張桌子,桌上上擺滿了案卷,桌上還有一盞青燈。
桌子前此刻站著兩個人。
一個人他曾見過,個子不高,但是虎背熊腰的,一張國字臉,正是白虎山山主龔為堅。
另一個人垂眉吊眼,長臉窄庭,頷下幾縷稀須,他卻是不曾見過。
程心瞻上前兩步,行禮,
“見過龔山主,見過這位道長。”
龔為堅點點頭,代為介紹,
“這是糾氛司的司主,馬靜意,這位就是程心瞻。”
程心瞻又立即向馬靜意行了一禮,
“見過司主。”
馬靜意朝著程心瞻點點頭,幅度很小,幾乎讓人看不出來,也不曾搭話。
“白虎使雖然職權高,任命由掌教與諸山合議定奪,但是職位還是設在糾氛司,往後你在外提點糾正的過失也要記錄在冊,報於糾氛司存檔備查,每年的俸祿也由糾氛司發你。”